李自成像看怪物一樣看著皇太極，他覺得此人是不是腦子壞了，還是說關外異族行事風格就是這樣，要知道，前期他可是派出牛金星跟清軍談判的啊，這是什麼概念，牛金星是大順朝的丞相，也就相當於大明首輔，首輔都出動了，談了半天談好的事情，現在皇太極說推翻就推翻了？難道他把戰爭當成了小孩子過家家，想怎麼玩就怎麼玩？最重要的是，這事情怎麼看怎麼不劃算，因為雖然跟建虜沒有直接打過交道，但是建虜的脾氣，隻要是個大明百姓都知道，燒殺搶掠，什麼事都乾，他們在關外，物產不豐富，自古以來關外異族攻打關內都是為了海量的物資和人口，這對於他們來說是最大的資源。京師意味著什麼，李自成知道皇太極的內心是很清楚的。
打下京師，不僅僅是身份地位的提高，而是實實在在的利益，京師裡麵的財富何其豐富，人家傳言就連皇宮的地板都是金磚，裡麵還有國庫，那可是大明全國的稅收倉庫，還有皇宮大內的私庫，還有那麼多大官貴人的府邸，先不說金銀，就說是古玩財寶恐怕都數不勝數，隨便弄一個什麼唐代宋代的瓷器，都能換取大量的經費，這簡直就是個取之不儘用之不竭的寶庫啊。大順朝剛剛建立沒多久，李自成瘋狂忽悠瘋狂擴軍，一下子整出了兩百萬軍隊，現在四川又丟了，京師就是他的救命稻草，隻要打下京師，所有情況都能緩解，大順軍人人都有錢發，士氣一定會到達頂點，他李自成何愁天下不定？可是這麼大一塊肥肉，皇太極竟然輕描淡寫的放棄了，是什麼促使皇太極突然變卦，兩家不是說好比賽攻占京師的嗎？
李自成眯起了眼睛，他的大腦在飛速運轉，仔細分析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猛然，他的眼光停住了，洪承疇！一定是洪承疇！洪承疇投降了滿清，一定給皇太極帶去了讓他不得不改變主意的消息，到底是什麼原因，李自成苦思冥想。忽然，他的身形定住了，李自成再怎麼著也是大順朝的皇帝，對於一些事情還是能想通的。他猛地意識到，洪承疇是漢臣，而且是在大明非常有影響力的漢臣，投降滿清之後，極有可能是在滿漢關係的事情上麵做文章。那麼皇太極的目標或者訴求是什麼，他的最大目標就是侵吞中原，如果不是大順，皇太極恨不得一個人把大明吃下去。這種人怎麼會輕易放棄拿下京師這件事，隻有一個可能，他要轉移火力。
李自成基本上捋清楚了，清軍再怎麼強大，他畢竟是外族，退一步說，如果是清軍攻下了京師，八旗兵進城之後燒殺搶掠自然是不用說，那麼崇禎會如何處理，要不就是殺了崇禎，要不就是抓獲崇禎，但是抓到活口基本上不可能，且不說大明皇帝死社稷的傳統，當年土木堡之變，寧可換一個皇帝也不願意投降，崇禎此人性格剛烈，這在民間也是瘋傳的，李自成也知道他肯定不會投降，真到了最後時刻，搞不好要率領軍隊拚命。一旦崇禎的小命真的葬送在皇太極的手上，那皇太極立刻就會成為眾矢之的，滿漢關係本來就緊張，他要殺了崇禎，一定會激起天下漢人的憤慨，到時候占領大明將會更加艱難，等於是將這個大便宜拱手讓給了大順，畢竟大順自稱是漢人建立的政權，從合法性上來說要比皇太極好得多，如果接任的話可能阻力也小一些，畢竟這件事情可以理解為改朝換代，華夏曆史上改朝換代的事情太多了，大部分士大夫和民眾心理上應該能接受，但是清軍入關是異族統治，這件事情的性質就變了，為什麼大元連一百年都堅持不了，就是因為反對力量太多太強大，清軍入關肯定也是這樣，如果效仿大元將南宋皇帝逼死的事情，皇太極也把崇禎乾掉，那估計清軍的日子不好過。所以這個黑鍋，皇太極準備讓李自成去背。
李自成冷笑了一聲，好一個如意算盤，皇太極真是機關算儘，這一招借刀殺人是要將逼死前朝皇帝的罪名安插在自己頭上啊。從心理上來說，李自成是非常不願意這麼乾的，誰都知道崇禎是個燙手山芋，若是兩家一起殺進去，尚且有人分擔一下罪名，若是李自成一個人進城，這罪名就會安在自己頭上，李自成倒是不擔心那些士大夫能翻得起什麼浪，關鍵是江南還有個劉毅虎視眈眈，這家夥肯定會利用這件事情大做文章，屎盆子一個接一個，臟水全往自己身上潑。
皇太極也是人精，他不斷觀察著李自成的表情變化，心裡明白李自成此刻正在天人交戰，皇太極不禁望向了一旁的洪承疇，洪承疇微微頷首，示意皇太極放寬心。其實在來之前，二人就已經商議好了，洪承疇斬釘截鐵說李自成一定會答應，因為他根本沒得選，因為攻下京師的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對於李自成來說，一方麵他的軍隊擴充的太過龐大，這麼多人要吃飯要穿衣要軍餉，沒有錢根本是寸步難行，現在還能用京師來畫餅，要是吃不下京師，李自成的餅就破了，隊伍的凝聚力瞬間就會跌入穀底，這個後果李自成承擔不起，他必須要想辦法搞錢，有錢就有一切，所以京師是一個必選題，他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另一方麵，攻下京師，對於李自成的威望何嘗不是一次提升，這再次證明了他是真命天子，大明江山將會由大順來終結。所以無論如何李自成就算是明知山有虎，也要向著虎山行。
皇太極得到了洪承疇的示意，當下也穩住心神，這種高級彆的對弈，就是看誰更有耐心，顯然現在主動權在皇太極的手上，皇太極可以不攻打京師，但是李自成卻不能不打。忽然，洪承疇開口了，“闖王，我代表大清再多說一句，我們是懷著極大的誠意來的，既然說了不打京師，肯定會將京師拱手相讓，不僅如此，我們還會出兵京師北部，幫助你們隔絕邊關的威脅，怎麼樣，這個條件應該很好了吧。”
李自成一愣，還有這種好事？要知道，攻打京師，李自成其實並不擔心北直隸當地的兵馬，目前橫在他大順軍麵前的就剩下一個真定府了，打下來京師就沒有任何屏障，大順軍可以兵鋒直指京城，但是邊關還有不少明軍，邊軍的戰鬥力可不是衛所兵能比的，李自成就是擔心，如果朝廷真的孤注一擲，反正清軍也打進來了，乾脆將九邊重鎮全部撤銷，調集邊軍來援救，那就麻煩了。事實上，朝廷很可能已經這麼做了，皇帝要是沒了，保留邊軍也沒什麼用。大明邊軍幾十萬，對陣邊軍，大順軍心裡可沒底，這時候皇太極竟然主動提出來要幫助他們解決這個麻煩，如果李自成再不答應，那不是傻子嗎？李自成一拍桌子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答應了，不過我還想問一句，難道你們把京師拱手相讓，還幫助我們擋住邊軍，就不提條件嗎？”
皇太極咳嗽了一聲道：“條件肯定是有的，畢竟我也要給手下人一個交代，這一點希望你能理解，事成之後，第一，兩家還要合力解決劉毅這個大麻煩，隻有滅了青弋軍，我們才能真正高枕無憂。這之後，天下要進行劃分，我們大清要恢複先祖的榮光。”李自成看了看皇太極，好大的胃口，恢複先祖榮光意味著什麼，也就是皇太極想要大金國的版圖，南宋時期，金國基本上擁有淮河到大散關北邊的全部領土，現在也沒有西夏國，西夏故土很大一部分掌控在李自成的手裡。可是這樣一來，豈不是連陝西山西都要落入皇太極的手中？李自成道：“我原則上同意，隻不過你也知道我是陝西人，陝西和西北我是萬萬不可能讓出來的。”本以為皇太極會據理力爭一番，沒想到皇太極大手一揮道：“也不是不可以，這些問題我們以後再談，我隻是大致的這麼一說，真到了那個時候，兩家再坐下來劃分吧。”皇太極心中想的是，不管怎麼樣，先乾掉朝廷和劉毅，等到乾完了，兩家少不得兵戎相見，就順軍這點戰鬥力，皇太極有信心獲勝。
李自成想的也是同樣的事情，真到了天下初定的時候，大順軍占領了大量肥沃的土地，人口稠密，何愁不能隨時召集百萬大軍，你皇太極沒有那麼多人口，到時候鹿死誰手還說不定呢，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到時候大順軍傾全國之兵跟清軍玩命，說不定就連關外故土都能納入大順的麾下，到時候還能讓你皇太極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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