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的時候,魏藻德就聽人家說過,“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當時魏藻德就覺得很驚訝,一個小小的知府竟然有這麼大的權力,當個三年官就能弄來十萬兩銀子?殊不知,等魏藻德自己真正進入官場之後,他才發現了還真就是這麼一回事,而且以前的他想法太天真了,如果真的放開手腳弄,三年知府彆說十萬兩銀子,你真要是敢弄,五十萬兩也是等閒的事情。比如魏藻德這些天就嘗到了一些好處,他是皇帝欽點的狀元,本身就帶了光環在身上,而且當日殿試,魏藻德可以說是對答如流,崇禎對他非常重視,這才沒多長時間,已經給了他一個大學士的位置,誰都知道,大學士這個位置意味著什麼,這就像是一張入閣的門票,先拿到這個位置,後麵很有可能就會給他一個六部侍郎乾乾,再之後就是尚書,極有可能短時間內入閣。
如果是放在平日裡,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大明的曆代首輔,哪個不是幾朝元老,都是人精,至少要經過時間的沉澱和閱曆的磨練才能勝任這個位子。可是現在不比平常,有道是亂世出英雄,崇禎本身年紀也沒多大,三十歲的年紀,正是有雄心壯誌的時候,再加上他對這些老臣本來就很不滿,天天跟崇禎共事,他們也看得出來,崇禎對大臣們缺乏信任,總覺得這些大臣欺上瞞下,也難怪曆史上崇禎煤山上吊之前大呼群臣誤朕,到死,崇禎都覺得是大臣們害的大明滅亡,誠然,大臣們胡作非為欺上瞞下確實是一個主要原因,但是崇禎自己剛愎自用胡亂指揮也是一方麵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大明積重難返,僅靠內部自上而下不痛不癢的改革已經不可能從根子上拔除病因。
現在崇禎用人根本就不講章法,溫體仁作為首輔都已經被邊緣化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更換首輔是遲早的事情,皇帝已經開始在朝中培養自己的勢力了,如何培養,很簡單,要從一開始就入手,也就是說從殿試的那一刻開始,崇禎就已經做好了更換班底的準備,新科狀元看起來又有大才,年紀也不大,三十五六的年紀,可以說跟崇禎是同齡人,這樣一來,大家的共同話題就多了,如果這一科的進士們能儘快出師,崇禎們不介意將他們立刻安排到六部去,即便不能一步登天當尚書,那也可以從侍郎乾起,反正破格提拔的事情崇禎也不是第一次乾了,國家危亡之秋,還管那麼許多乾什麼?所以魏藻德能這麼快取得大學士的稱號,是靠著崇禎在背後推波助瀾的。就像是鬣狗聞到了腐肉一般,京師內部的達官貴人有的鼻子是很靈敏的,魏藻德一當上大學士,就立刻有人來結交他。本身這家夥是新科狀元就自帶光環,皇帝又這麼賞識他,出將入相不是遲早的事情。常言道,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趁著人家還沒到這個位置的時候結交,以後他上位了,自己還能沒好處?
一時間,魏藻德住的地方是門庭若市,不少人都慕名前來拜訪,原先翰林院給魏藻德準備的官舍太小了,有個大商人乾脆大手一揮,將京師一處位置不錯的宅院給了魏藻德,名義上是借給魏藻德暫住,實際上就是送給他了。這之後,金銀財寶不斷來到魏藻德的宅子中,這些送禮的人也都是人精,知道魏藻德是文人,直接送金子銀子好像太俗了,乾脆就獻上古玩字畫,反正文人都愛好這個。今天一個宋代的瓷瓶,明天一個晉代的畫作,總之是名貴之物不斷,魏藻德就像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般,眼睛都看花了。當年他寒窗苦讀的時候,可曾想到今天能有如此的榮華富貴。直到此刻,魏藻德才體會到了權力的滋味,日後自己登上高位,這些金銀財寶古玩字畫還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彆說是這些,田產地契也是等閒,魏藻德知道,很多達官貴人都有很多的房產地產,這才是他們的錢財能夠源源不斷的原因,這是錢生錢的利器,等到自己發達了,也要多多添置房產店鋪。
魏藻德正在做著自己的春秋大夢,可是今日一上朝,溫體仁竟然提議要遷都,魏藻德就是北直隸人,在南方可是什麼都沒有,而且他知道,南方是東林黨的天下,溫體仁雖然嚴格意義上應該算是閹黨餘孽,但是人家是浙江湖州人士,在浙江和江南一帶都有很深的根基,雖然東林黨和溫體仁不對付,可是東林黨是來自無錫的東林書院那幫人建立的,說白了不管是浙黨也好,東林也罷,或者是江南的閹黨,真到了那個份上,這些人肯定會抱團。一旦真的遷都了,他們這些北方的官員就是無根浮萍,到了江南肯定是江南的官員嘴大,魏藻德明白,這天下是皇帝和士大夫共天下,皇帝去了南京他還是皇帝,但是自己這些北方官員去了南京,恐怕就不是皇帝說了算了,而要看江南官員的臉色了。最重要的是,魏藻德明白,南直隸那裡還有個龐然大物,中軍都督府。自己去了那邊,還有自己說話的份嗎?好不容易考上了新科狀元,才享受了幾天的榮華富貴,眼看著就要被打回原形,魏藻德根本不能忍。
魏藻德閉上眼睛想了想,猛然深吸一口氣,出列拜伏在地,對崇禎大聲道:“陛下!臣以為萬萬不能遷都!”溫體仁牙齒都要咬碎了,這個雜種,李自成的大軍都快打到京師城下了,還有皇太極的軍隊也快到了,強敵環伺,難道他有辦法退敵不成?打不過又該如何?自己苦心經營了這麼多年的朝局豈不是毀於一旦,去了江南,他溫體仁還能東山再起,留在這裡是死路一條。最重要的是,魏藻德這麼一表態,後麵很多年輕的官員坐不住了。溫體仁明白,這些新進的官員其實都是這一科登榜的學子,跟魏藻德一樣當官沒多久,他們都是以魏藻德馬首是瞻,魏藻德畢竟是皇帝如此器重的新科狀元,魏藻德這麼一說,估計大家立刻就會跟進。溫體仁知道,現在崇禎對這些新進官員的看法很重視,認為他們是清除官場舊勢力的新興力量。其實這麼想不是不可以,可是也要分時候,若是和平時期,朝廷內鬥也就算了,現在是什麼時候,當務之急應該是應對流賊兵馬,而不是在朝廷上耍嘴皮子的,當然,如果叫他溫體仁拿一個退敵方案出來,他溫體仁也沒轍。
魏藻德見皇帝不答話,立刻接著道:“陛下,錢先生方才說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臣以為不錯,我大明乃上國,當然要有上國的國格。皇帝之所以能稱為天子,因為他是上天的兒子,輕易放棄都城出逃,軍心士氣備受打擊,難道諸位不知道安史之亂乎?”哢嚓一聲,猶如一道閃電砸在了大殿之中,連崇禎都愣住了,魏藻德這話什麼意思,太明顯了,當年安史之亂,唐玄宗出逃,才導致了後麵一係列的破事,皇帝的出逃對軍心士氣的打擊實在太大了,大唐險些就亡在了唐玄宗的手上。這件事情帶來的惡果就是,後麵的皇帝有樣學樣,有個風吹草動就跑路,大唐一朝,竟然出了四個逃跑皇帝,簡直是不忍直視。所以後世總是讚譽盛唐,其實盛唐也就是到安史之亂為止,後麵的都是垃圾時間,用一塌糊塗形容也不為過。崇禎就算做不成劉秀,他也不想當李隆基,何況他還年輕,李隆基畢竟是老了,年輕的時候也開創過盛世,他崇禎登基以來,還沒有盛世呢?
魏藻德又補充道:“陛下,可曾想過,悠悠眾口,若是我們就這麼跑了,百年之後,史書上會怎麼寫這一段,臣無所謂,身敗名裂乃是自食其果,可是陛下英明神武,怎能在史書上。”說到這裡,魏藻德簡直戲精附體,掩麵而泣起來,後麵的新進官員們見情緒已經醞釀到這個份上了,唰的一下全部出列,呼啦啦跪了一片,大家都呼天搶地道:“陛下!不能放棄京師啊陛下。”有的人當場就要撞柱,被旁邊人拉住,那人大呼道:“祖宗基業,江山社稷,不能丟了,我先殺身成仁。”還有的人喊道:“流賊要想奪取京師,就要從微臣的屍體上踏過去,好叫他們知道,大明也有氣節文人,絕不將京師拱手讓人。”一時間群情激奮,要是朝堂上能佩刀進入,溫體仁絲毫不懷疑這些人會當場劃破自己的手指,在地上寫血書。崇禎仰天長歎,魏藻德可算是說到他的痛處了,崇禎一向最在乎名聲,決不能允許史書上給自己記下昏君這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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