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大人，首輔大人。”夜晚的京師儼然分成了截然不同的兩派，大部分城區都是一片寂靜，伴隨著寂靜的是一片黑暗，隻能聽見巡城兵丁哢嚓哢嚓的腳步聲。這段時間李國楨加強了京城的守備力量，倒不是說上城牆防禦的軍隊多了，而是在京城之中加強了不少巡邏部隊，美其名曰防止對方有密探滲透，實際上就是加強對京城的控製，李國楨沒領兵打過大仗，但是他知道，攻城戰有一個要害之處，往往堅城不是從外部被攻破，而是從內部被攻破的，倒不是說敵方細作混入城內，而是城中有些人意誌不堅定，產生投降情緒，或者有將領跟城外的敵軍暗中勾結，打開城門。曆史上這種事情屢見不鮮，所以李國楨為了防止這種事情發生，特地組織了大量的巡邏隊在城中四處巡邏，入夜之後，士兵們舉起火把，不斷巡邏，雖然不一定能查出什麼端倪，但是至少能起到震懾作用。
不過這是居民區的狀況，在城中心達官貴人們居住的地方那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比如今晚，京師算得上豪華酒樓的百宴樓就是燈火通明，二樓最裡麵最大的一間包廂一早上就被人預定了，或者說二樓除了這一間包廂之外，所有其他包廂都不對外開放，換言之就是被包場了。包場的主人不知道是什麼身份，酒樓東主隻知道他很有錢，上來就給了二十兩銀子的定錢，並且答應這頓飯安排好了，給二百兩銀子的餐費。一餐吃掉二百兩銀子，不管在哪個時代都是實打實的土豪了。現在大明各處烽火狼煙，城內也是風聲鶴唳，小民都把錢財緊緊捏在手上，不出去消費，酒樓的生意比以前難做了不少，不過達官貴人們正好相反，感覺是一種末世狂歡，反正是大把撒錢，今天百宴樓就碰上了這麼一個大款，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老板，出手就是二百兩銀子。
實際上，做東的人根本就不是什麼土大款，而是朝廷的翰林院侍讀左朝恩，他年紀也是三十多歲，跟魏藻德的年紀相仿，兩人也是同科的進士，不過魏藻德是頭名，左朝恩排在中等的名次，但是不管怎麼樣，兩人是同期，同期在朝廷之中就有著不一樣的情感，關鍵時候可以引為奧援。左朝恩的家庭條件很不錯，雖然不是京師人士，他的老家在山西，但是在當地也是數一數二的富戶，家裡從商的巨賈總想著能將自己的孩子培養成官員，畢竟士農工商，士的階層是排列在最頂端的，所以有了財力，自然就支持小孩子讀書，左朝恩從小就上私塾，家裡聘請的都是當地很有學問的名師，左朝恩也算是不負眾望，總算是在這個年紀中了進士，若是放在平常光景，他這樣的在翰林院混一混就可以外放為官了，最少也是個縣令，這可是實權官職。未來前途不可限量，但是現在局勢危險，他們這一科的進士想要外放都沒地方去，難道去河南當縣令？那裡已經是李自成的地盤了。去薊鎮？那裡已經是皇太極的地盤了，不是朝廷不想將他們放出去鍛煉，實在是沒辦法，所以他們這段時間隻能全部窩在京師。
今日朝會，左朝恩等人也全部參加了，畢竟是大朝會，而且崇禎有意讓這些進士們參加，所以自然他們也有了資格。其他的事情對他們來說有些遙遠，但是魏藻德被授予東閣大學士對他們來說可是太重要了，魏藻德可是他們這一期的頭名，魏藻德上去了，但凡念及一些同期情誼，他們也能飛黃騰達了。而且左朝恩知道，東閣大學士隻是魏藻德邁出的第一步，按照崇禎皇帝的性子，喜歡啟用年輕人、新人，這一步肯定是為了魏藻德當上首輔做準備，也許在不久的將來，他們就能看到一個大明最年輕的首輔了。左朝恩的心思立刻活絡了起來，反正自己有錢，這時候不花錢還什麼時候花，所以他立刻定下了包廂，約了一些同期跟魏藻德關係不錯的進士，今日要在百宴樓擺下宴席，慶賀魏藻德升官。
他們不知道的是，早朝之後崇禎還單獨接見了魏藻德，並且給他更大的承諾，將會任命他為大明首輔。如果左朝恩他們要是知道了這個消息，恐怕會驚掉下巴。崇禎用人是一點章法都沒有，想給誰升職就給誰升職，而且還不是一級一級的升職，而是這種大幅度的跳躍。魏藻德出來之後就接到了左朝恩的邀請，當然不是左朝恩當麵給的請帖，而是派了一個仆人在紫禁城外等他出來，反正左朝恩來了京師備考之後，家裡就安置了一座宅院，雖然不大，但是也放置了四五個仆人伺候，左朝恩便派了一個仆人來等待。魏藻德一出來，仆人就奉上了請帖。魏藻德心情大好，正準備約幾個進士聚聚，沒想到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既然左朝恩安排了，那就成人之美。說起來兩人的關係還算是不錯，畢竟都在翰林院工作，兩人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而且又是同期進士，進來之後都是新人，自然關係就熟絡了起來。左朝恩這家夥雖然考不上狀元，但是因為家中經商的緣故，善於人情世故這方麵的東西，他早就看出來魏藻德將來肯定有大發展，所以在翰林院經常給他小恩小惠，拉近關係，果然，這一招安排的好，這不，今天正好用上了。
在魏藻德來之前，眾人已經全部到了，十一二個人落座，將主位讓出來，等著魏藻德，左朝恩主陪。魏藻德哼著小曲一拉門，眾人直接嘩啦一下站了起來，左朝恩直接帶頭喊起了首輔大人，眾人一愣，緊接著跟上。這一招可是把魏藻德鬨了個大紅臉，他百思不得其解，早上的談話分明隻有皇帝和自己再加上一個王承恩，他們那種高貴身份的人是不可能泄露天機的，自己也是剛出來沒多久，怎麼，這些人都知道了？魏藻德壓壓手，“噤聲！噤聲！諸位，這件事情非同小可，不能外傳。”魏藻德轉身將房門拉上，這下輪到左朝恩等人震驚了，左朝恩方才隻是恭維的一種說法，可是看魏藻德這話的意思，難道確有其事？不可能啊，早上崇禎說的很清楚，給他東閣大學士的身份，雖然入閣了，不過才是禮部侍郎，怎麼，改主意了？可是皇帝改主意那是大事，不可能不在朝會上通知啊？左朝恩立刻意識到了什麼，早上散會的時候，王承恩過來叫住了魏藻德，難道說這之後又麵授機宜了？
左朝恩立刻讓大家閉嘴，親自將魏藻德引導到了主位上，魏藻德看了看左朝恩，便自然坐下了。他也知道，如今他是東閣大學士，先不說首輔不首輔的，光是這個內閣大學士的身份，已經是在場眾人官職最高的了。左朝恩給魏藻德滿上一杯，小心翼翼道：“魏兄，方才小弟不過是捧場之言，可是聽魏兄的意思，難道說。”魏藻德這才反應過來，這是上了左朝恩的當了，這家夥，嘴上沒個把門的，但是話已出口，這時候也收不回來，更何況來的路上魏藻德已經想好了今晚要說什麼了。自己提出的助餉，皇帝也同意了，而且交給自己全權辦理，自己要是辦不好，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嗎？而且這件事情要辦好，自己一個人的力量不夠，本身就準備將這些人全部用上的，正好左朝恩自己送上門了。魏藻德索性把心一橫，放開了說道：“左兄說得對，陛下是有此意。”“謔！”眾人驚呼了出來，左朝恩更是捂住了嘴巴，竟然給自己猜對了，禮部侍郎就是個幌子，接下來魏藻德可就成為首輔了。
眾人全部端起了酒杯，就要恭祝魏藻德，大家內心都是非常慶幸，自己今晚這頓飯算是吃對了。左朝恩更是激動，自己押寶這麼久，不就是等著這一天嗎？眼看著魏藻德就要上去了，隻要他輕輕拉自己一把，自己也就飛黃騰達了。他正要帶頭恭祝魏藻德升官，沒想到魏藻德卻打斷了他們，魏藻德拱手道：“諸位，實不相瞞，今天就算是左兄不做東，本人也要做東請大家來商議一件事情，或者說幫個忙。”眾人對視了一眼，麵麵相覷，這馬上都首輔了，還需要自己這些小嘍囉幫忙嗎？左朝恩意識到這是個絕佳的機會，一個雪中送炭的機會，如果能在魏藻德成為首輔的事情上助他一臂之力，往後還能少了自己的好處嗎？左朝恩立刻舉杯，將杯中酒一飲而儘，“魏兄，不，首輔大人，從今天起，我左朝恩唯你馬首是瞻。”眾人也是一同舉杯道：“唯首輔大人馬首是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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