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上衝！都他娘的不許退！誰退誰死！”永定門城下，屍積如山，但是無數的饑兵繼續踩著同伴的屍體瘋狂往上衝，很多雲梯被城頭守軍淋上猛火油，火把扔下去，熊熊大火衝天而起，無數人變成了會跳動的火把，雲梯上附著的饑兵就像是串糖葫蘆一般，呼拉一下全部掉了下來，他們在地麵上翻滾哀嚎著，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叫，有的人本能撲向身邊的同伴，猛火油本來就有粘著性，同伴一旦被碰到，身上也會燃起大火，就這麼一下子，就有上百人被點燃，空氣中彌漫著焦臭味，有的人像是無頭蒼蠅一般在大火衝奔跑，跑出十幾步就一頭栽倒在地，然後被燒的慢慢蜷縮起來。可即便是眼睜睜看著如此慘烈的場景，士兵們還是死戰不退，李自成就在陣後看著他們，為了攻擊京師，李自成頒布了大順軍曆史上最嚴格的軍令，饑兵後退者斬，哨總後退全隊皆斬，掌旅後退全旅軍官皆斬，以此類推，這種嚴苛的連坐法迫使全軍將士互相監督，誰退，旁邊的同伴都有權力將他處決，所以大家都咬著牙硬挺。
城頭守軍在銀子的激勵下也是使出了渾身解數，除了金汁、灰瓶、猛火油等傳統的守城武器之外，京師還有一些特殊的守城利器，李國楨幾乎將京師軍械局的存貨給搬空了，所以此刻城頭還堆積了大量的火器，不僅僅是震天雷，甚至還有可以手拋的開花彈，這些開花彈其實就是中型佛郎機的炮彈改造的，威力比一般震天雷要大得多，殺傷範圍自然也廣的多，城頭上不斷拋下這些爆炸物，將城下的饑兵炸得屍橫遍野，更有甚者，軍械局倉庫中有一種名為流星錘的守城武器，倒不是真的流星錘，而是造型跟流星錘很像，一根長杆的一頭用鐵鏈吊著一顆開花彈，城頭守軍隻要將長杆伸出去，點燃開花彈，就像釣魚似的，炸彈就會在半空中爆炸，這玩意是對付雲梯的神器，震天雷什麼的扔出去就掉下去了，隻能在地麵上爆炸，這種流星錘可以保證炸彈百分百在半空中爆炸，空爆彈破片更加均勻，能將攀爬在雲梯上的敵軍炸成血葫蘆。
轟轟轟，爆炸聲不斷響起，李自成知道，每一聲爆炸都意味著一群饑兵被炸死，可是他們毫不在乎，大軍依然瘋狂往上衝，重炮摧毀了三個塔樓，可是剩下的兩個塔樓已經將吊橋給架在了城頭，就像是從腹中不斷生出士兵的巨獸，從吊橋處不斷湧出饑兵，還有更多的饑兵排列在塔樓的樓梯上，依次遞補，南邊的守城壓力劇增。與此同時，東西兩邊的大順軍也沒閒著，紛紛開始佯攻，目的就是拖住東直門和西直門的守軍，讓他們無法增援永定門方向。士兵們瘋狂進攻，不時有人慘叫著摔下城頭，部分城牆上已經有饑兵滲透了進來，五軍營的士兵立刻抄起兵器跟饑兵混戰在一起。
劉宗敏和田見秀等人皆是看見了己方將士登城的場麵，一個個摩拳擦掌，京師城破就在今日了，李自成在後麵看的也是滿麵紅光，本以為，京師作為大明帝國的心臟，將是一個異常難啃的硬骨頭，攻打京師，少說也要付出幾十萬條人命才行，可是看攻城的進展，這才幾天工夫，如果去掉準備的時間，單算真正攻城的時間，才不到一天，己方軍隊的精華還沒有出動，光是出動饑兵就已經能登上城頭了？這麼看來，京師守軍也沒什麼可怕的，戰鬥力也不怎麼樣嘛。
“報！前方緊急軍情！”就在李自成誌得意滿的時候，忽然，一名傳令兵來到了李自成的身前，原來是劉宗敏派來稟報軍情的，李自成正有些奇怪，前方戰事激烈，自己在千裡鏡能看見，還有什麼緊急軍情要稟報的？原來，先期登城的饑兵在登上城頭之後便發現了京師的異樣，因為城牆的阻隔，城外攻城的大順軍看不見城內的情況，另一方麵，城外殺聲震天，城內的動靜也會被人忽略，可是登上城牆之後，有的饑兵往京師城內看了一眼，便大驚失色，沒想到城內也是硝煙四起，殺聲震天，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大順軍已經攻入城內了？立刻有反應過來的哨總順著雲梯滑了下去，三步並做兩步跑回來告知劉宗敏和田見秀，他二人思考片刻便明白了此消息的重要性，他們作為高級將領，當然知道，自己的軍隊還沒有攻入城內，城內也沒有他們安排的伏兵，可是此時此刻城中竟然打起來了，那就隻有兩種可能，要不然就是城內的軍隊嘩變，忠於皇帝的軍隊正在彈壓，要不然就是城內有居民或者流民起事，要配合城外大順軍的行動，無論哪一點，對他們來說都是天大的好事。
李自成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仰天大笑，對一邊的牛金星和宋獻策等人道：“天助我也！天助我大順！”牛金星拱手祝賀道：“恭喜聖上，賀喜聖上，大明朝氣數已儘，我大順才是真正的天命所歸！”李自成命令李來亨等人全軍壓上，再給城頭增添助力，天黑之前打下京師。數萬正兵的陣型鬆動，如同決堤的洪水一般，再次湧向城牆。
城頭上，李國楨和謝素福、邱茂華等人正在提刀苦戰，李國楨雖然這些年養尊處優，武藝也荒廢了不少，可是原先在軍營中的老底子還在，手中一杆大刀還是耍的虎虎生風，他的親衛跟著他一起拚死奮戰，雖然大量饑兵湧入城頭，李國楨也不管那麼多，專門往人多的地方衝，既然皇帝任命他為京營提督，他不能從這個位置上撤下去，今天就是死也要死在跟敵人拚殺的路上，流賊要想進城，必須從他李國楨的屍體上踏過去。李國楨帶著十幾個親衛旋風一般殺入人群，將迎麵而來的三個饑兵一刀劈死，三顆鬥大的人頭飛上天空，鮮血噴出老遠，李國楨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將頭上的六瓣盔摘下扔在地上，虎吼一聲，“老子跟你們拚了！”又是提刀殺入了人群。忽然，他感覺到腳踝一痛，仿佛是被什麼利器刺穿了一般，李國楨本就身穿重甲，腳踝受傷，他的身體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就要仰麵摔倒，幾個饑兵見李國楨身形不穩，喊叫著衝了上來，李國楨咬緊牙關，手中大刀一個橫斬，將幾人劈翻在地，然後才轟隆一聲倒地，倒地的時候，李國楨才發現，自己身邊蹲著一個半大孩子，約莫也就是十一二歲的年紀，非常瘦小，蹲在地上跟一條狗的身形差不了多少，李國楨一時都沒有發現他，隻見這個小孩手裡握著一柄匕首，匕首的刀身上還有鮮血，不用想，一定是自己跟饑兵拚殺的時候，這個小鬼不知道什麼時候混在了人群中，冷不丁給了自己一下子。
“啊！啊！啊！”接二連三的慘叫聲響起，讓李國楨目眥欲裂的一幕發生了，他的親兵都在和饑兵聚精會神拚殺，可是人群之中不斷有矮小的身影閃過，那些孩子握著短刀，朝著官兵的要害就是一陣捅刺，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麵對麵的敵人身上，誰能想到竟然會有小孩子趁人不備偷襲。李國楨大叫道：“剪毛賊！是剪毛賊！大家小心！”這就是流賊軍中傳說的剪毛賊，李國楨聽聞李自成專門收集一些半大孩子，將他們訓練成士兵，沒想到今天算是遇上了，這些人的殺傷力非常強，一方麵誰也不會將注意力放在孩子身上，另一方麵，這些小孩有著先天的形體優勢，他們往人群中一躲，一般人根本反應不過來，隻要稍不留心，就會被偷襲，到死都不知道是誰給了自己一刀。
李國楨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可是十幾個剪毛賊不知道從人群何處竄出來，按腿的按腿，按手的按手，奪刀的奪刀，一下子製住了李國楨，李國楨雖然是武將，可是一方麵受了傷，一方麵雙拳難敵四手，再厲害也不可能是十幾個人的對手，竟然被按在地上動彈不得，為首的剪毛賊認出來此人身上的鎧甲和打扮跟一般明軍不一樣，肯定是個大官，便興奮喊道：“抓住了，俺們抓住一個朝廷大官！”孩子們都興奮地喊叫起來，對於他們來說，李國楨是什麼官職不重要，重要的是，隻要他們將李國楨俘虜，回去就有山珍海味給他們吃，還有大把的銀子可以拿，這些在饑餓中度過童年的孩子彆的什麼都不知道，他們隻知道，要想儘一切辦法填飽自己的肚子，聖上答應他們，隻要立功，回去一律好吃好喝招待，有突出表現的還能當官，日後成年了，這些立功的可以直接進入老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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