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恪小心翼翼地將無花屍身抱到坑前,他左右尋找,想找來幾片木板搭成一口木棺的形狀。
“徐公子,塵歸塵、土歸土,人死之後,身軀歸於塵土,便是最好的歸宿!”
徐恪隻得哀然歎息了一聲,於是將自己的一身青衣脫下,將無花仔細包裹之後,輕輕地放入泥土之中。
他不忍見無花淒美的容顏,遂閉上雙眼,兩手懷抱泥土,大把大把地推入坑中,直至將無花儘數掩埋……
待無花墳塋落就,徐恪不禁跪倒在無花墓前,想起自己這條性命竟是無花犧牲自己所救,不由再度失聲痛哭。
徐恪取長劍削來一塊斷木,以劍尖上書“故友南宮無花之墓,徐恪立於康元七十一年六月丁未”字樣,書寫罷,將斷木插在了無花墳前。
無塵也學著徐恪的樣子,砍削來一塊斷木,上以豹爪寫上“天音宮門下落霜之墓,無塵立於康元七十一年六月十二”字樣,書寫罷,將斷木插在了落霜墳前,以此充作墓碑。
兩座墳塋,並排於山坡之前,渭水河畔,眼前有河水蜿蜒流過,身後有大山悠然靜臥,也算是葬在了一處風景絕佳之所在。
隻是,兩座墳塋終於還是隔開了三丈距離,兩人如此長眠於地底,也不知是遂了落霜的心意,還是有違無花的初衷?
徐恪朝無花墳塋拜了幾拜之後,起身正要離開,瞥見落霜的墳前寫著“天音宮門下……”數字,還是覺得不妥,他走到落霜墳前,也不與無塵商量,昆吾劍忽然揮出,將“天音宮”三字徑直抹去。
“你……你做什麼?!”無塵怒道。
徐恪又劍尖直指“唰唰唰”幾下,寫了“少山”二字取而代之。
“少山門下?”無塵看了看落霜的墓碑,竟也沒有反對,
“也好!”
“我想,落霜若是能看到,必然也希望自己的墓碑上寫著‘少山’二字。”
說罷,徐恪頭也不回,顧自回劍入鞘之後,帶著滿眼的蕭索與惆悵,便大步離開了灞林原。
目送徐恪的身影消失之後,無塵又望了望兩座墳塋,沉思了片刻,遂轉身離去。
……
……
一刻辰光之後,無塵已回到天音宮內,他沒有徑自回房歇息,而是左兜右轉,先走到了玉天音的紫雲居之外,
“宮主,屬下已將事辦妥,特來複命!”
“嗯……”玉天音也是尚未成眠,她坐在自己的紅紗帳縵之內,遙遙向無塵問道:
“灞林原這邊,結局如何?徐無病死了麼?”
“回宮主,徐無病沒死。”
“他沒死?那麼……無花跟落霜都死了?”
“回稟宮主,無花跟落霜都死了,無花是替徐無病擋劍而亡,落霜是死在徐無病的劍下。”
“原來是這樣,是這樣的一種命運……”玉天音好似正喃喃自語。
“無塵請宮主示下,還要不要對徐無病下手?”
“不必了!此人經此劫難,尚能不死,姑且……就讓他活著吧!”
“屬下遵命!”
“你去歇息吧。”
“宮主,落霜畢竟乃我天音宮門下,這徐無病今夜非但一劍刺死了落霜,還將落霜的墓碑由我‘天音宮門下’改作了‘少山門下’,此舉未免忒也張狂了些,要不要對他略施懲戒?”
玉天音卻笑了笑,“落霜本就是少山門下,他改的也不無道理。”
“宮主,還有一事,倘若少山中人問起落霜死因,屬下該如何答複?”
“如實答複即可。”
“依照實情,落霜應是被青衣衛的裴才保刀砍而亡,可他今夜又死在了徐無病手裡……”
“徐無病不就是青衣衛麼?你實話實話即可,我困了,你退下吧!”
“是!屬下告退!”
待無塵離去之後,玉天音卻看著窗外夜景,怔怔出神了長時,隨即,她就起身步入內室,再度取出“通靈珠”施法,靈珠之內旋即現出了那張剛毅又俊挺的臉麵。
“公主,怎樣?”
“真君,我遵你吩咐,已派人連著殺了他兩次,可他還是未死,這是否就是他的命運所致?”
“你真的派人連殺了他兩次?”
“千真萬確!”
“那或許就是他這一處的命運所致。”
“既是他這一處的命運,真君是否就不必再殺他了?”
“不管他的命運如何,他都必須死!”
“真君為何定要他死?”
“這已經是你第三次這麼問了。”
“可我還是想知道。”
“……”
似乎過了許久,通靈珠內的男子思忖了長時,這才說道:
“公主,你從天庭輾轉來到人間,又費儘心思在乾國京城建起了這座‘天音宮’,為的是什麼?”
“自然是幫著真君收集凡人生魂呀!”
“這收集人魂之術,乃是一種魔功,公主不惜以天神之體,竟而修習魔功,為的是什麼?”
“自然是幫著真君修複司命塔呀!”
“我司命塔每過三月就需大量人魂作修複之用,若是不然的話,塔身就將動搖,塔內命輪亦將損壞,這司命塔集天地神魔之力,方得以生生運轉不息,公主可知,司命塔乃是作何之用?”
“司命塔司人間萬事,掌凡人命運……這我在天庭時早已聞知了呀,真君怎地還要問起?”
通靈珠內的男子忽然笑了幾聲,道:“公主所言甚是!司命塔司人間萬事,掌凡人命運……這句話就是公主所要的答案!”
“這……這就是你要殺徐無病的原因?”
“可以這樣說。”
“我還是不懂!”
“哈哈哈!以後你就懂了……”
通靈珠內的男子大笑數聲後,忽然間就已消失不見。
……
……
落霜一死之後,便也宣告著北境候世子一案已然破案。
次日,徐恪上值之後,隨即寫了一道奏折,將落霜是如何因妒成瘋,殘忍殺害了羅人鳳,自己又是如何在昨夜灞林原一戰中,將落霜斬於劍下的經過,詳儘寫明。午時不到,徐恪就已親自入宮,直接將奏折交到了皇帝的手中。
李重盛覽奏之後,又問了徐恪詳儘的過程,徐恪不作隱瞞,除了無花替自己擋劍之事不提之外,其餘均一一作答。
皇帝隨即大喜,當即傳旨,將青鏡司破案的經過與主凶落霜已被徐恪一劍斬殺之詳情,明發於朝中各部,對整個青鏡司一乾辦案之人皆明令嘉獎,然對於青鏡司主官及破案功臣徐恪,則不獎不罰,隻是一筆帶過。
自然,皇帝的詔書也傳到了北境候府,皇帝在旨意中對侯府上下大加慰勉了一番,並從戶部撥出了若乾銀兩至侯府中,專以撫恤之意。
既然命案已破,主凶落霜已死,侯府馬夫人心中雖有怨言,但明裡也不敢再有二話。隻是她畢竟未曾見過凶犯落霜之真麵,心裡總有不甘,輾轉打聽到長安城西的灞林原竟有一座寫著“落霜”的墳塋之後,當即便帶著大批家丁,操起家夥就往灞林原行去,她第一個要做的就是將落霜挖墳碎屍,以泄心頭之憤……
六天之後,長安城的茶莊酒樓就到處都在風傳一則小道見聞。據說北境候府的馬夫人帶著幾十個家丁,人人操著鋤頭鐵耙,來到了灞山腳下的一座墳塋邊,家丁才剛剛動手,鋤頭還未碰到那座墳包,未曾想,忽然間就天地大變,隻見四周陰風怒號,天光竟然霎時就慘淡了下來,原本還是午時的豔陽天,不知何故竟變得一片昏天黑地,家丁們手舉著鋤頭之物,已然嚇得膽戰心驚之時,不知從哪裡忽然又飄來了一陣陰森森的叫聲,好似在叫著:“我好苦,好孤單啊……你們來陪陪我……來陪陪我吧!”這一陣猶如鬼哭之聲,頓時將馬夫人一行嚇得魂不附體,眾人直把那鐵鋤之物丟得滿地都是,當時就抱頭鼠竄,四散而逃,有幾人跑的慢了一些,跟不上隊伍,竟而嚇得尿濕了褲子。
並且,從此之後,馬夫人就落下了“頭風”之疾,聽不得彆人說出“落霜”二字,隻要有人說出這兩字,她立時就會嚇得渾身發抖,事後還頭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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