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八月初七、午時、杭州城西、龍井山頂、千葉居內】
徐恪敘述往事,雖已時隔多年,然勾起心頭神傷處,眼中忍不住亦是微微濕潤……
舒恨天聽得不解,隨即轉頭問郎千山道:
“我說老十呀,你那時既已和無病老弟住在了一起,因何又要閉氣裝死?弄得無病老弟這些年還暗地裡不知為你流了多少眼淚!”
郎千山嗬嗬一笑,麵上不禁露出愧疚的神情,他飲了一口茶,歎道:
“咳!……十二弟,這其中的苦衷,你我身為妖界中人,你應該比我還清楚……”
“莫不是……你那時正應了天劫?不時就要顯露原形,是以才不得已裝死離開無病老弟?”
郎千山點了點頭,朝徐恪言道:
“阿病,實不相瞞,你今日也看到了,我和你書仙老哥一樣,俱是妖界中人,他是鼠妖,我乃狼妖。在我兄弟姐妹十二人中,他排行最末,我也僅比他年長了兩百餘歲,是以排行第十。”
旁邊的舒恨天聞言哼了一聲,小聲嘟囔了一句:“隻年長了一百六十歲,哪裡有兩百餘歲了?!”
徐恪望了望舒恨天,又仔細端詳著郎千山,見他身形魁偉、手長腳長,再回想昔日的“老伯”,無論山間平地俱是行走如風,果真是配得上“狼妖”二字。
“那麼敢問這位‘仙翁’,你既是狼妖在世,那一日緣何會在餘杭地界現身,又如此湊巧與我相遇?”
“自然是受人所托了……”郎千山苦笑道:“我聽聞你父母雙雙病歿,心急如焚,便朝著你們行乞的方向猛追,老天保佑!所幸及時趕到,這才讓你免遭屠刀之苦!”
想起郎千山昔日救命之恩,徐恪不由得雙眼濕潤,起身就欲朝郎千山拜倒在地,唬得那“龍井仙翁”忙一個箭步上前攙住了徐恪。
“老伯當日救命大恩,無病沒齒難忘,請受無病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老伯當日救你,不過舉手之勞,如何敢受你行如此大禮?何況那一日你已然跪拜於我,如何還需再拜!”
“那麼……老伯,當日您半夜閉氣裝死,就是因為天劫難逃,行將現出狼身,您怕我遭受驚嚇,是以才不得已使出裝死這一招,其意恰是為了保護於我……”
“是啊!”郎千山再度歎了一聲,道:“我輩妖界中人,得天之助方能修得人身,卻也因逆天而行需遭受天劫。天劫何時而臨,能否順利渡劫?我輩既不能先知又不能後料,是以那一晚天劫乍臨,我體內真氣亂湧而不能自製,再過得幾個時辰便要顯露原形,情急之下我就隻能使出‘閉氣裝死’這一招。好在當日那些鄉民愚昧,起先見我渾身時冷時熱,便以為我得了寒熱瘟病,後又見我僵臥於地沒了呼吸,就將我當成了死人。他們害怕我瘟病傳染,就急忙叫來了化人莊的義工將我的‘屍身’拉走。如此一來,我才能在天劫降落之前遠離你的身邊,要不然,等到天雷降落之時,我便絲毫動彈不得且立時就會現出原形……”說到這裡,郎千山複又長歎了一聲,“咳!……沒想到,我這一‘死’,竟害得你愧疚自責了好多年,阿病啊,老伯當日此舉實在也是萬般無奈,望你莫怪老伯!”
“原來如此!”徐恪點了點頭,道:“老伯當日既有如此苦衷,無病自然不會怪罪。隻是……”徐恪話鋒一轉,忽然就問道:“老伯,您說您當日來餘杭尋我是受人之所托,那麼……那位托付你的人……是誰?”
“這個……”郎千山遲疑道:“這個我今日卻不能說。”
“這有什麼不能說的!”舒恨天不耐煩道:“我說老十呀,我聽你所言,那位托付你尋找無病的人,應該是與無病老弟關係相當親密之人,最起碼,他是為無病老弟好,這既是好人與好事,今日當著無病老弟的麵,你又為何不肯說明?”
郎千山依然搖頭道:“還是不能說!”
舒恨天欲待再爭,卻被徐恪擺手打住,“算了,書仙老哥,既然仙翁不欲講明,自然有他不講的道理,我們何苦勉強仙翁。隻是……”徐恪又朝郎千山問道:“無病心中還有一事不明,欲請教龍井仙翁!”
郎千山道:“請講!”
徐恪道:“兩年前杭州城內的首富楊員外一家被人縱火焚燒,楊家上上下下百餘口人儘皆慘死於火海之中,這件事……是否與仙翁有關?”
郎千山哈哈一笑道:“徐大人,兩年前那楊家被焚一案,本仙翁也是有所耳聞。不過,本仙翁向你保證,此事與我概無關係!”
“那麼……”徐恪略一思忖,又問道:“仙翁那一日從化人莊的平板車脫身之後,終於平安度過了天劫麼?渡劫之後,仙翁便一直留在了這龍井山中?”
“這些事……可就說來話長了!”郎千山也沉吟了一會兒,方回道:“那日我自城南化人莊的屍身堆裡悄然遁去之後,便偷偷躲到了臨平黃鶴山的佇仙台上。到了第二日半夜,佇仙台上忽然風雷大作,我匍匐在地不敢妄動,任憑風雨雷電加諸於身,任憑原形顯露而身無半點法力,心中所念也隻是聽天由命。倘那時,若有一獵人趕到,我命必休矣!所幸風雷之後,我竟安然無恙。這之後……”他頓了一頓,又搖了搖頭,“這之後的事,俱是一些凡俗之事,便不說也罷!”
“我聽仙翁適才所言……”徐恪又問道:“我在杭州城內討生活之時,仙翁還曾數次暗中來看望我,那幾次是什麼時候,我怎地半點也不知?還有……仙翁這些年過得一向可好?”
“哈哈哈!阿病啊阿病,真不知你這青鏡司的千戶之位是怎麼得來的?”郎千山由大笑而轉為冷笑,“你問了這麼多,無非都是些瑣碎之事。請問徐大人,你今日攜這位舒百戶一同上山,你倆究竟是為何事而來?”
“自然是查案來了!對呀!”舒恨天猛地一拍大腿,啞著嗓子道:“我說無病老弟呀,咱們在這耗了半天,感情到現在還沒問到點子上呢!這吳文龍被殺一案,你還一字沒提呐!”
“嗯!……”徐恪也點了點頭,這才問道:“請教龍井仙翁,前任杭州知府吳文龍無端被人所殺,仙翁可知其中緣由?”
“嗬嗬嗬!吳文龍麼……”郎千山端起茶杯,長長地啜吟了一口,方才不疾不徐地說道:“他是被我殺的。”
“被你殺的?!”徐恪不禁瞪大了眼珠,“吳文龍真的是被你所殺?”
“他就是我殺的。”郎千山淡淡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