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五月二十五、辰時、青衣衛、北安平司】
今日,張木燁早早地來到北安平司上值,他簡單用過了早膳,喝了幾口茶之後,便命手下將北司的五位百戶都一齊叫到了千戶的公事房內。
如今北安平司的五位百戶,乃是首席百戶古材香,以及其餘四名百戶崔風鏤、管塘、欒玉濤、楊文炳。
張木燁先是簡略地聽取了五位百戶近段時日的衛務呈報,隨後話鋒一轉,立時就說到了這幾日京城內傳聞甚廣的北境侯世子被殺一案。
據北司密探來報,北境侯世子的屍身已然找到,就在城南的一處汙水河旁,原本屍身上綁著石塊,已沉在河底,不知何故,石塊滑落,屍體經河水浸泡腫脹後,便又浮了上來。
說起來,這具屍身被人發現之時,早已是渾身水腫、麵目全非,且雙手都被人用長劍削斷,實難猜測死者究竟是何人。後來,親自來現場勘查的長安縣令周肩巨,憑借屍身上所穿衣物以及死者腰間的玉佩,猜測或是北境侯世子,使人請來侯府中人一看,果然便是。隻因屍體上的衣服尚或有認錯,那一塊玉佩,卻價值不菲,乃是北境侯家傳之寶,全府上下隻此一塊,斷不會有錯。
如此一來,整個北境侯府立時合府俱哀,哭聲震天。北境侯雖戍邊在外,然他正室馬氏,隻此一個嫡子,如今非但是白發人送黑發人,且愛子還死得這般淒慘!那馬夫人如何抵擋得了?先前她雖見世子失蹤,然心中尚且抱有希望,此時已見兒子屍身,頓時萬念俱灰,一心隻想一死了之……
侯府內馬夫人如此尋死覓活,消息自然也傳到了皇宮之內,天子心有不忍,便命青鏡司加緊查案,務必儘快找到此案之元凶。
說到此處,張木燁喝了一口好茶,隨之高聲吩咐道:
“諸位,我北安平司擔負監察京畿官員之重責,此次北境侯世子被殺一案,北司豈能坐視不顧?還盼諸位能各展手段,為皇上分憂,早日將此案查明啊!”
座下五人均麵麵相覷,首席百戶古材香不解道:
“大人,既然皇上已將此案交給了青鏡司,我北司又何必操這份心?”
張木燁笑了笑,慢條斯理地言道:
“古百戶,話可不能這樣說,青鏡司、北安平司俱屬青衣衛轄下,大家本是一體,都是替皇上辦差,豈能一遇疑難,便隻知推諉?”
“這……”古材香頓時語塞,他心道我哪是這個意思呀,然當著千戶大人的麵,他又怎敢出言為自己辯解。
與古材香頗為交好的管塘,見狀忙憨憨笑道:
“千戶大人說的極是!咱們北安平司跟青鏡司,原本就親如一家人,何況張大人原本就是青鏡司的千戶,以後青鏡司跟咱們北司,那就是親上加親啦!依我看,這件案子事關重大,咱們可得好好查查!若早點將凶手拿了,非但幫了青鏡司的大忙,皇上他老人家也定會高興呐!”
管塘話剛出口,餘下諸人忙紛紛點頭稱是。眾人心中都是一樣的心思,連你管塘都這麼會說好話了,我還能再說什麼呢?
原來,在青衣衛中,幾乎人儘皆知,這管塘號稱“管鐵頭”,說的就是他功夫全在手裡的一雙鐵錘之上,然於這尋常說話、待人接物之上,卻是一個笨頭笨腦,全無心機之人。連這麼一個笨嘴笨舌的老實人都會對上司做迎合之語,其他人還有矜持的必要麼?
說起來,管塘年紀雖才三十掛零,然在北安平司五位百戶中,功夫卻是最強的一個。他生得粗眉大眼、又黑又壯,走起路來虎虎生威,加之自小就有一股子力氣,所使的兵器乃是一對大鐵錘,加起來攏共有兩百多斤,若他雙手持錘舞將起來,端的是聲勢嚇人,是以在青衣衛中,人人便以“管鐵頭”想稱。這“鐵頭”之意,便是尋常須碰他不得。
他家中原本祖祖輩輩都是屠戶,老爹原也指望他能接了自己的手藝,繼續乾屠戶的營生。無奈,管塘自幼便喜舞刀弄槍,對殺豬宰羊之事全無興趣,少年時他又一心要去從軍,想著奔赴沙場與敵血戰,老爹經不住他幾次三番苦求,隻得答應了他的求懇。
管塘從軍之後,每每殺敵陷陣之時,皆是奮勇爭先,憑著手裡的一股子蠻力,頗得軍中將領的賞識。有一次行軍途中,他跟著一位將軍前往陣前偵測敵情,半路上忽然遇著大隊敵軍,一時間,將軍與手下的幾十人便陷入了敵方數千人馬的重重包圍之中。正是管塘拚了性命,與將軍一路血戰,且戰且退,最後竟然能全身而退,從容回到了本方軍營之內。這之後,將軍見他臂力雄厚,又感念他陣前拚死救護,便親自傳授了他一套使錘之法。
管塘自軍中歸來後,憑著軍功被選入青衣衛任了一個大佐領。從此他便日夜苦練將軍教他的這一套錘法,隻因他先天膂力奇強,加上手中一對鐵錘,更是力大勢猛,是以與人對戰,往往三招不到,對手就會被他鐵錘打得兵器脫手,毫無還手之力。這十年下來,管塘雖無門路引見,也未依附權臣,然憑著一身本事屢立奇功,竟也從一個從八品的大佐領,一路升官,做到了現如今的正五品百戶之職。
張木燁聽得管塘甕聲甕氣的聲音,雖話語有失粗鄙,然貴在語氣率真、全無作偽,他心下不禁悅然開懷,當下便笑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