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八月二十九、未時、長安城西北、渭河神祠】
徐恪在李君羨一番鄭重開導之下,終於答應不再辭官歸隱。
君羨有感於明月向徐恪所托之夢,遂儘力勸勉徐恪及早開始查案,他將所有關於‘鬼手案’的詳情儘皆告知於徐恪,不過,徐恪意緒不高,對查案的事卻並不是很在意。
傍晚時分,徐恪力邀君羨在自家的府邸用膳,君羨沒有推辭。
兩人在徐府前廳內推杯把盞,不知喝下了多少“汾陽醉”,直至徐恪喝得酩酊大醉。
君羨將徐恪扶至鴻鵠居中安寢,他自己也隨意挑了一張空床,倒頭就睡……
次日一大早,李君羨早起之後便自去青衣衛上值,留下徐恪一人,直睡至日上三竿才醒。
好酒催人眠,這一夜對徐恪來說,總算一夜無夢,睡了個好覺。
醒來之後,吃罷早膳,徐恪忽然想到渭河之畔的灞林原去走走。
昨晚聽君羨講起,聖上在灞林原西側靠近渭河的一處坡地上修建了一座神祠,裡麵供奉的就是聖上最近敕封的渭水河神,也即是明月。
徐恪在灞林原上走走停停,不斷懷想著當時與胡依依同遊灞林原的場景,眼見景物不變,伊人卻已遠去,心中那一股惆悵,隨秋風陣陣而來,不禁傷感歎息不已……
直至未時三刻,他才走進了供奉明月的渭河神祠內。
雖說是河神神祠,規模卻是極小,裡麵隻造了一座泥像,依稀是明月的模樣,泥像前的香案上擺有一些供奉的乾果之物,整個神祠內並未見一人進來朝拜。
徐恪隨意而來,身上並未帶有香燭乾果之類,便於香案前向明月拱手行禮,心中默念道:
“明月姑娘,你猝然離世雖令人傷心,然幸而得封為神,卻也可喜。你前番向我托夢所言,我記住了!!放心,我已答應君羨大哥,這渭河‘鬼手之案’必當儘早查明!!”
他繞著神像走了走,忽然想起了明月夢中所言“你就算去了碧波島,能在那裡住得長久嗎?難道這長安城內就沒有你掛牽的人了麼?”
是啊,我就算到了碧波島,那裡固然有如夢一般美景,可我能在那裡住得長久嗎?
縱然有胡姐姐日日相伴於我,我能做得到永世隱居在島上,從此不回長安嗎??
他心中頓時明朗,就算在那一條命輪中,他騎馬飛奔於長安城南,終於追趕上了胡依依一行,最後也終於抵達了碧波島,然而,他真的願意此生就在碧波島終老嗎?
或許,在不遠的某一天,他心裡的失落與惆悵,比之今日更甚!
徐恪終於明白了白無命話語中的真意:
不完美乃宇宙之永恒法則!
無論你身處哪一條命輪,無論你做了哪一種選擇,想要做到心中之完美,永遠為不可能!!….
既然留在了這一條乙醜八線命輪中,那就做好這一條命輪中該做之事。
……
……
徐恪走出渭河神祠,向著灞山走去,信步間,便走到了姚子貝的墳前。
秋風瑟瑟、荒草萋萋,墳上是新土,墳內是故人。
徐恪坐在墳前,怔怔望著墓碑出神,回想子貝身前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忍不住雙眼已漸漸模糊……
他擦了一把眼淚,仿佛是同子貝說話,仿佛又是自言自語道:
“子貝,我好想念那一條命輪中的你啊!那裡的你有說有笑,性格爽朗大氣,可為何這裡的你竟活得這般壓抑委屈?!你不願傷害任何一個人,更不願傷害肚子裡的孩子,卻獨獨害了你自己!你怎麼這麼傻?!”
“你如此善良的一個女孩,卻為何如此苦命?你對老天爺處處聽從,可老天爺為何卻對你如此苛刻?!難道每一個人的命運,真的無法改變嗎?”
“命輪究竟是何物?既然這世界有不同的變化發展,難道就不能找到一條讓所有人都滿意的命輪?記得在那條甲子十二線命輪中,我們四個人,還有怡清妹妹,我們一直在一起,一直有說有笑……那本該是多麼美好的命運啊!可偏偏那裡的世界卻變成了一個黑暗的世界。咳!……如今我離開了那個世界的黑暗,回到了這個世界的光明中,沒想到子貝妹妹,你卻永遠離開了我!……”
……
……
徐恪就這樣絮絮叨叨自言自語著,時而傷心歎氣,時而擦拭眼淚,偶爾有路人經過,見他這副模樣,都不禁要朝他多看兩眼,可他卻渾不在意。
不知過了多久,徐恪終於起身,拜過姚子貝的墳墓後,轉身往長安而回。
走至城門外,忽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年輕乞丐,正趴在地上,不住地向來往路人磕頭:
“各位好心的大爺大叔、哥哥姐姐們:求你們行行好,可憐可憐我這瞎子吧,我已經三天沒吃過東西了,求你們發發慈悲,給點吃的吧!……”
徐恪走進細看,不由吃了一驚。“趙小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