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因為那條紅線的影響,猿田彥命胸口蒼白手掌全都靜止下來不動。
但很快的,密集的血肉碰撞拍打聲便再一次猿田彥命的胸口處響起。
那些蒼白腫脹的手掌重新恢複了行動,但這一次它們不再嘗試抓取什麼,而是對著猿田彥命胸口的血肉豁口竭力撕扯。
而此時本就虛弱狼狽不堪的猿田彥命本尊,卻還維持著類似“開大招”前的吟唱前搖的僵直狀態。
這給了朝祂發起包夾強攻的神穀川以及瑪麗可乘之機。
神穀川手裡的童子切與鬼切嗡鳴著絞進了猿田彥命的麵門。
瑪麗的血腥砍刀,則是劈砍進了祂的後脖頸。
他們一擊得手,根本就不帶停歇,第二輪更猛烈的攻擊便如同疾風驟雨,砍向猿田彥命。
肉塊、黑色蛆蟲還有汙血,像瀑布一樣從祂的身上急速滑落,舊傷交疊新傷,千瘡百孔。一時之間,這尊懸浮於空中,腐朽、汙穢、又沉重如山巒的黃泉陰神,有要崩塌開來的趨勢。
而此刻,在天戶石窟的洞口處。
鬼塚切螢手握稚日女尊的紅弓,仰頭眺望,緩緩鬆一口氣。
“阿川他們要贏了。”
剛剛那條紅線,當然是鬼塚利用手裡的紅弓射出來的。
纖細的線條一端繞上了猿田彥命胸口處的那些腫脹手掌,另一端則是纏繞在小巫女的身邊完好的天戶銅鏡上。
“和我想的一樣,這柄弓所射出來的紅線,能夠通過纏繞聯接,來加強事物之間原本存在的聯係。”
關於這柄源於稚日女尊的紅弓的使用方法,鬼塚也是在先前試圖擺脫土禦門陰陽師死靈集團追擊的過程之中,所偶爾發現的。
當時她在土禦門村落內,被陰陽師集團、竹原千賀子的死靈前後堵截,情急之下用紅弓射擊了竹原家的巫女。
而後,與破魔箭矢一同射出來的紅線繚繞住了竹原家的巫女,也繞住了對方手裡拿著的金丸靜司的相片。
在那一個瞬間,竹原千賀子的行為發生了變化——
不再執著於向打傷了她的鬼塚尋仇,而是歇斯底裡叫喊著“金丸靜司”的名字,衝向了土禦門陰陽師的死靈們。
鬼塚由此猜測,紅繩的連接可能強化了竹原千賀子和金丸靜司之間的聯係。
甚至可能憑借著竹原千賀子對金丸靜司的執念,恢複了她一些生前的零碎記憶。
要知道,在土禦門地區的瘴氣侵蝕之下,在這裡死掉化作死靈的死難者,那都是極其癲狂暴戾,且完全喪失理智的。
瘴氣的這種影響,在沒有靈力的普通人身上體現的尤為明顯。
就比如酒井夕梨與豐島汰鬥這對情侶。
汰鬥在生前深愛著夕梨,甘願為她涉險。
可在汰鬥死後,在土禦門地區的影響之下變作惡靈,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回到愛人身邊,並且親手殺死了對方。
而竹原千賀子就算是被天戶巫祭所選中的巫女,不能和普通人一概而論,可她死後少說已經在土禦門區域裡困了上百年,她的死靈會有多瘋狂可想而知。
哪怕是金丸靜司本人出現在她麵前,她也可能像豐島汰鬥一樣將深愛之人親手殺死。
而紅繩連接起竹原千賀子與黑白照片以後,從千賀子攻擊土禦門陰陽師死靈的行為上來看,她似乎是想為死在土禦門一族手裡的戀人金丸靜司報仇。
雖然那時候的千賀子依舊瘋狂,也談不上多有理智。
但她對金丸靜司的執念,肯定是被紅繩所加強了的。
也正是出於這一點考慮,鬼塚切螢才會試著將那些蒼白的手掌和天戶銅鏡連接起來。
鬼塚剛才又得到了一些新的信息,關於天戶岩上所發生的事情。
她已經知道了猿田彥命胸口的那些手掌,包括手掌造型的斷緣神都是怎麼來的了。
那些東西都是天鈿女命自戕,分裂開自己神軀之後,受汙染的血肉和神血化成的。
它們曾經是巫女祖神的一部分。
又或者說,它們就是現在的天鈿女命。
事情還要從鬼塚切螢填補上最後一塊天戶銅鏡那會說起——
那時候的鬼塚被土禦門泰福為首的陰陽師死靈們所圍堵,隨即又被趕來的瑪麗所救下。
身為神明的瑪麗,對上荒神水準的陰陽師死靈集團,當然是毫不費力就將對方全部消滅。
處理完一切,瑪麗又立刻遁入紅霧,去往神穀川身邊協戰。
鬼塚切螢則獨自留在了洞窟之中。
她看見土禦門陰陽師們的死靈化作灰燼緩緩消散,並且還看到了在土禦門泰福緩慢消失的位置,掉落下來一本厚重且發黃的古書。
那本書記錄的是晴明桔梗陰陽道。
是平安時代大陰陽師安倍晴明所留下的術法筆記。
之前找到的酒井江利也手稿中有提到過,在土禦門村落中有傳承安倍晴明的陰陽道秘法,隻保存在土禦門本家之中。
應該就是這個了。
鬼塚上前將那本古籍拾起,抓住最後的機會,對土禦門泰福進行了通靈。
由此,她掌握了隻有土禦門曆代家主才知曉的神明秘辛,也看見了土禦門嫡係一脈的終局——
……
土禦門宅邸。
宅邸的環境亂糟糟的看不清楚,但日月無光,昏沉一片。
和其日後被霧瘴所吞沒的景象,已經有幾分相似。
土禦門宅邸各處火光閃爍,錯亂的腳步聲和淒厲的哀嚎聲,以及激烈的打鬥聲響成一團。
在如此混亂的情況下,土禦門家的家主土禦門福泰,隻是靜靜坐在書房裡麵,麻木地翻閱手頭一本不知道看過多少次的手抄書籍——
[……稚日女尊隕落之前,將天戶銅鏡與稚日弓交由同祂交情甚好的天鈿女命。]
[……先祖安倍晴明臨危受命,不負眾望,登臨“共主”神位。此前選定並指引晴明的天鈿女命,是最合適的“巫”的人選……天鈿女命庇佑安倍一族。]
[黃泉神明來勢洶洶,神戰爆發……神戰慘烈,神明凋敝……經此一役,晴明身死,卻也將黃泉比良阪門戶大致封印。至此,鬼神世界與人間徹底分割,化作常世、現世……黃泉遺禍依舊存在,京都附近清水山一帶尤為突出。]
[安倍一族後人雖無先祖之偉力,但承先祖遺誌,將世代鎮守此地。]
[清水山]
[清水山一帶,留有通往神戰戰場之一“天戶岩”之罅隙。常世、現世分隔之後,天戶岩不處兩世之中,浩渺虛無。]
[天鈿女命]
[投向黃泉一方的猿田彥命,隕落於天戶岩戰場。猿田彥命死後,天鈿女命因與昔日夫君姻緣糾纏過深,亦有墮向黃泉風險……猿田彥命,極有可能憑借天鈿女命神軀複蘇……]
[……徹底墮落為黃泉陰神,造成無法挽回災害之前,天鈿女命於天戶岩自戕,分裂自身,以此斷開與猿田彥命的姻緣聯係,壓製猿田彥命複蘇……天鈿女命血肉神血已受汙染,化作荒神,分食其廟宇神社信仰。]
[天鈿女命與猿田彥命怨氣,在天戶岩上無法消散,形成夜刻。夜刻一出,將百裡荒地。]
[天戶巫祭]
[巫祭血腥殘忍,有違人倫,但確可阻止天戶岩內黃泉神複蘇,並且封鎖夜刻漫溢……]
[如若巫祭失敗,後世土禦門子嗣需行最後之方法……切記,切記……]
“最後之法。”
土禦門福泰這樣喃喃道,仰頭閉目,將手裡的書籍合上。
土禦門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這時候,宅邸各處的混亂聲響已經止住。
哐——
書房的門被從外推開。
一個約摸四十多歲,樣貌與土禦門泰福有幾分相似的男人大步走了進來。
這是泰福的小兒子,土禦門泰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