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大魏既退,必有東齊亡魂,而黜龍幫強便強在他們先發而至,多了東齊故地之地氣,有了根基,而我們呢,也隱隱回到了當日西魏的局麵,就要考慮方方麵麵那麼敢問這個時候,我怎麼可能允許倉儲救濟敵國之領地呢?河北、河南那些地方,能撐一日是一日吧。」
話至此處曹林重新坐了回去「張行是咱們靖安台經曆過的,你們跟他是同事又是同齡人,眼裡一直都隻有他也尋常,卻忘了了一些大的局麵。」
李十二郎安靜聽完,麵色不變,隻是緩緩搖頭「中丞的言語確實讓我有些茅塞頓開之意,我承認,我小瞧了黜龍幫,而且總是把大魏當成之前尚有天下的大魏來看,但是我還是有幾句話要說……」
「儘管說來。"曹林今日明顯耐心至極。
「首先,我固然小瞧了黜龍幫,但中丞是不是還是過於小瞧了張三呢?"李清臣正色來言,同時從懷裡取出了一本書,恭敬遞上。
「這是什麼?"曹林好奇接過,徑直翻看,但隻隨便翻看了幾頁便麵色大變,以至於塔頂周圍風鈴聲大作。「這兵書是張行寫的?"
「未必,按照黜龍幫內裡的說法,這應該是先有一本舊書,然後整個黜龍幫的領兵頭領們再總結經驗教訓,不停修正補貼出來的但主筆無疑是張三和東郡的徐大。"李清臣言辭清晰。"我覺得很好。」
「確實很好。」鈴聲稍緩,曹林恢複了正常,卻又以單手扶額,單手繼續翻看。「確實很好,我明白的說,此類條例,軍中
也有,白公當年便編纂過全篇…而一般而言,隊將以上便可以學習臨戰技法,但非中郎將以上,是看不到選兵篇的,選將篇更是一衛大將軍與柱國方能得授,至於後勤篇,這二十年,更是不會輕易給任何人看的,這是先帝以來的製度張行是從白三娘那裡拿到的?"
「我覺得不是。」李清臣平靜以對。「而且我想說的關鍵是,張行從得舊書後便將此書放肆傳抄,凡領兵頭領,幾乎人手一份,隨後修補也是時時分發到位。」
曹林當場怔住,然後抬起頭來。
「下官不是說張行勝過先帝,而是說,最起碼造反的時候,他這個舉止恐怕是更勝過把這兵書當寶貝處置的,類似的,還有強迫築基、公平授田、賦稅勞役平等……"李清臣歎了口氣,將多餘話止住。「中丞,張行不是黜龍賊的兩翼,兩翼是魏玄定、雄伯南那些人,他是真正的頭、龍頭!黜龍幫有此頭便為龍,無翼亦可張飛,無此頭便為虎,斷翼便隻能伏身。」
「我曉得你的意思了。"曹林意外沒有再做辯論,而是按住了這本《六韜》,然後正色以對。"以後黜龍幫的類似書貼包括什麼文告,都要給我送來,我會對張三此人重新定量的。」
李十二郎即刻短暫頷首,卻又毫無間隔的問了另外一個敏感問題「中丞,你為什麼不敢離塔?傳聞是真的嗎?有大宗師或者數名宗師都在等你?是白氏要行內亂?還是什麼彆的人?」
曹林沉默了片刻,意外的沒有否認「有些事情不是你能置喙的…你隻要知道,大宗師有塔無塔根本不是一回事,所以相互之間輕易不好相見,因為一旦相見便往往是一位大宗師居於巨大下風…這便是俗語中的‘二龍不相見'的本意。而數年前楊慎之事,幾乎做明了有個大宗師是要反我大魏的,卻不曉得是哪個,我委實不敢賭。"
「如果是這樣倒也無話可說,東都一旦沒了中丞坐鎮,隻怕立即整個大魏都要傾覆。"李清臣也是無奈。
「實際上,你想想就知道了,便不說這些反賊,若我真能走,當日為何不直接去一趟江都?"曹林長呼了一口氣出來。
李清臣怔了征,也是無語「不錯,便是現在能去,也該去江都。"
「不說這些了,你可理順了嗎?"曹皇叔儼然也不想多說這個話題,隻是繼續來問。
「不能說理順,勉強壓住一口氣罷了。」李清臣幽幽言道。「其實還有些問題……」
「說來。"
「中丞……思思姐是怎麼回事?」
「她此時當然是敵非友,但將來未必是友非敵。"曹林回答乾脆。
「您的意思是,思思姐必有變?"李十二郎恍然一時。
「不錯。」曹林對這個話題沒有任何多餘在意。「你們這些人,小瞧了思思、司馬二龍這些修行天才的修為、觀想與行事上的關係了這般年輕便到這個地步,使得他們反而無法做多餘遮掩,他們是要性命雙修,道行合一的司馬二龍已經接近宗師了,而以此而論,一兩年內,思思也要到一個節點,要麼大徹大悟,要麼改弦易轍,總之都不會是如現在這般,躲在登州,做個入鞘之劍的。」
「那我沒什麼多問的了。"李十二郎點點頭,大大鬆了口氣,然後繼續來講。「但有一個事情要告知中丞,另一個事情請中丞幫一下忙。」
「說來。"曹林堂堂大宗師竟也鬆了口氣。
「這件事情其實不是我跟秦二一起商量妥當過來的,隻是秦二在汲郡,看到倉儲豐富,問我為什麼不能放糧,我大約猜到此事不大能過得去南衙那幾位大老爺,但想到了以錢廢錢的法子後,覺得似乎可以勾兌一下,這才來尋的中丞秦二沒那麼蠢,更沒有犯忌諱的意思,也沒有攛掇我故意惹事的意思,隻是我
個人自以為是,順便想為他邀功,他在前線比我艱難。」李十二郎認真來講。
"猜到了。"曹林麵色如常。「莫說他,錢唐我都不怨既把你們扔到那種虎狼窩裡,但凡有些做事的心思,都會被局勢裹挾,這時候就要看定力了…隻不過,總有人要在前麵做事,而且一旦從了賊,便也是敵非我了。」
話至此處,曹林難得黯然「真要說可惜,其實是曹善成跟張須果。不能救此二人,是我的過錯。」
李十二麵無表情,思索了片刻繼續言道「最後一件事情,是想給我族妹十三娘求個前途。」
「清洲嘛,她不是……"
「是要成婚。」李清臣歎了口氣。「但她自詡修為與曆練,無須婚姻也足夠自立,不想做與段氏的聯姻工具…正如中丞所言,總有人要在前麵做事,請中丞看在她之前在淮西還算儘力儘力的份上,也看在靖安台日漸凋零的份上,給我一份文書,我帶與她,讓她走吧!河北、晉地都行。」
曹林沒有拒絕,乃是直接取過一份黑綬任命文書,隨便寫了下來,唯獨寫在出任地點時稍微一頓,但也隻是一頓,便立即寫了下來,卻居然是北地七城之一的雪丘城。
李清臣接過來一看,也無多餘意見,隻一點頭,便拱手行禮,告辭而去。
當日下午,回到家中,將任命文書交與自己族妹,又去跟家族中的長者做了言語,便不顧時辰,直接離開家門了。
一開始,他隻順著天街,緩緩向南,家人還以為他要再去靖安台,孰料,其人徑直過了靖安台,卻來到了承福坊跟前,怔怔立了一陣子,猶豫許久,複又打馬轉向東而去了。
這一走,走到上東門時,忽然一絲南風泛起,吹動了李十二郎,他鬼使神差一般栓了馬,轉而登城。
且說,其人器宇軒昂,修為也卡在凝丹許久,放在當今天下風雲人物中自然是落了一籌,但跟尋常人比,卻依然是一時之英俊。再加上昨日歸家換洗的衣冠,所謂武冠錦衣,銀帶皮靴,端也是氣度不凡。
這個樣子,誰人敢攔?竟是任由他上了城門樓。
而既登城上,李十二郎隻借西麵光輝往東都城內負手來看,卻居然見到一時盛景。
原來,時值夏日,但今年東都卻未遭連綿盛雨,偏偏又臨洛水,不缺水汽,故此,滿城楊樹生長不停,此時這一陣風起,乃是卷起楊花如雪來舞,全城百餘坊,外加一條洛水,竟似整個落入花幕之中。
李清臣當場看的癡了,本欲一時沉醉,卻不料,南風滾滾不停,片刻間便大了起來,風起雲湧,稍微催動雲彩遮蔽了太陽不說,滿城楊花依然翻滾的同時,竟有許多樹木枝葉一起隨之落下。
明明是夏日,但前一刻像是春天,後一刻又宛若是秋時了。
李十二郎負手立在城頭,任由大風吹拂,深吸了一口東都的煙塵,複又重重吐出,然後莫名蕭索,卻居然想起了號稱本朝文武第一人的開國第一功臣楊斌的頌秋舊詩
「北風吹故林,秋聲不可聽。
雁飛窮海寒,鶴唳霜皋淨。
含毫心未傳,聞音路猶夐。
惟有孤城月,徘徊獨臨映。
吊影餘自憐,安知我疲病?"
李清臣沒有吟誦出來,而是在心中默念了一會,這才轉身下樓。下得城門樓,出了上東門,早有換了男裝的族妹李十三娘清洲在此等的不耐煩。
他沒有多說什麼而是翻身上馬,帶著族妹一起往東北麵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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