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地一聲悶響,丁小洪的肚皮重重挨了一腳,整個人直接倒退著踉蹌了幾步,摔落在了數米之外的木板上。
吐了幾口淤血後丁小洪感覺全身疼痛無比,再也爬不起來。
看到丁小洪躺在地上,兩個青龍幫的刀手,反而饒有興致地上前打算慢慢地殺死他。
而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緊接著,另一群人跑了過來,領頭的人,正是丁小洪的舅爺。
雙方都拔出了刀,在碼頭不遠處開始了短暫的對峙。
當看到那兩名青龍幫的刀手,以及丁小洪渾身是傷的模樣,丁小洪的舅爺臉色變得陰沉無比。
“小洪……”丁小洪的舅爺咬牙切齒地呼了一聲。
這一聲呼喚,既有怨他給自己惹事,也有不得已的憤怒。
都是綠林裡混的,雖說青龍幫名聲凶了些,可此時自家人被砍傷了,無論如何也不能落了麵子,否則自己親族都罩不住,誰還敢跟你?乾脆都投青龍幫算了。
舅爺轉頭對著兩名刀手說“自己砍一根手指,今天這件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則的話,彆怪我要你們的命!”
“哈哈,真是笑話!”
“老東西,就憑你也配威脅我們?”
青龍幫的刀手們肆無忌憚地嘲笑著:“看在白蓮教不許火並的規矩份上,趕緊帶著你的人滾蛋吧,要不然的話,你敢動手,等會兒老子讓你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
青龍幫的人滿臉鄙夷和嘲諷,完全沒把丁小洪他們放在眼裡。
丁小洪的舅爺深呼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小心!”
躺在地上的丁小洪,這時候卻忽然大吼出聲。
舅爺一怔,卻並未發現青龍幫的人進行了什麼偷襲,但他又順著丁小洪目光的方向看去,才看到丁小洪到底在提醒誰。
一個餓的頭暈眼花的小孩,掙紮從老婆子的屍體旁邊爬過去,爬到了他們搬運上來的“糧食”袋子上。
他實在是太餓了。
白蓮教根本不管這些被裹挾百姓的死活,剛起事時,糧食還算充裕,百姓還能有口粥續命.也正是這口粥,才有那麼多的百姓肯跟著白蓮教起來造反。
然而隨著局勢的惡化,很快白蓮教就不管飯吃了,百姓們隻能自生自滅。
而這個時候,就算是百姓想逃走,也沒了半點機會。
小孩一路帶著血漬,終於用手裡的碎石片,劃開了“糧食”袋子。
他的眼中閃爍著希冀的光芒。
仿佛,在下一瞬,就會有可口的稻米,從袋子裡流淌出來。
然而他要麵臨的,卻是無儘的絕望。
袋子裡沒有一粒糧食。
有的,隻是黃色沙粒。
所有嗷嗷待哺的百姓看到這一幕,全都驚呆了。
他們此時才知道,白蓮教口中宣傳的,一直從後方運來,即將發放的“糧食”,竟然是河沙!百姓最後一絲希望破滅了。
而小孩戳破了皇帝的新裝,惱羞成怒的青龍幫刀手,就要一刀劈下。
就在這個時候,隨著另一種聲音響起,所有人卻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包括那個揮刀欲劈的青龍幫刀手。
在遠處明軍的大營裡,升起了七八個巨大的“孔明燈”,正在朝他們的方向順風迅速地飛來!
白蓮教盤踞不是傻子,他們當然知道這個東西,就是國師用來祈雨的法器。
也正是如此,對於在民間傳的神乎其神的大明國師薑星火的能力,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青龍幫刀手,反而頗為忌憚。
“這些東西要乾什麼?”
“難道是要用明廷國師的符咒,降下雷法攻擊我們?”
“他們是不是能聽到我們說話?”
“快分散!躲起來!”
“不能被他們注視到,否則就會受到詛咒!”
剛剛還不可一世的青龍幫刀手們,此時反而像是一群做了壞事被大人發現的孩童一般,四散而逃。
顯然,對於這些不怕流血卻怕鬼神的江湖漢子來說,怪力亂神的東西,遠比刀槍讓他們更能感到敬畏。
而舅爺一夥人,也表現出了相同的反應,舅爺拉著丁小洪躲到了碼頭的貨運箱子下。
丁小洪看著這些四處躲避,甚至壓根不敢大聲喘氣的水手,心裡又好笑又無奈。
“舅爺,你放心吧,上麵聽不到我們說話的。”丁小洪低聲說道。
“此言當著?”舅爺詫異問道。
“真的。”丁小洪自信的說道,“而且從上麵看來,我們就是一個螞蟻大小的點,看都看不清。”
“可是.”
“舅爺你不信我?”
丁小洪差點把自己登上過熱氣球的事情順嘴溜出來,還好他警覺,閉上了嘴巴。
然而舅爺卻懟了懟他,把丁小洪剛剛用布條簡單包紮的傷口又弄得開始出血,可丁小洪卻顧不得這些,他順著舅爺的手指艱難抬頭望去。
卻發現七八個明軍的熱氣球,竟然越飛越低!熱氣球上仿佛雪花一般,紛紛灑灑地飄下了不少文書。
一紙文書恰好落在丁小洪和舅爺的手邊。
看著用中等字體寫的文書,舅爺頗有些撓頭:“小洪,你上過私塾,給舅爺念念。”
丁小洪接過文書,剛匆匆瞥了一眼,還沒來得及開口,就忽然聽到頭上反而傳來了聲音。
距離地麵二三百步高度的空中,熱氣球上幾個大嗓門的士卒,正拿著鐵皮喇叭齊聲喊著。
“聖女唐音,告全體白蓮教徒,教主白天宇已死.”
得,這下不用丁小洪念了。
地麵上,太湖前線的白蓮教棋盤營裡,所有人,哪怕壓根不識字,也能明白這封文書上麵寫的是什麼內容了。
軍帳內,幾個白蓮教領軍的舵主匆匆趕了出來。
“弓箭手呢?把天上這玩意給射下來啊!”
聞言,周圍的白蓮教主力軍的士卒都麵露難色了起來。
“舵主,不是沒試過,可弓箭連一半的距離都射不到,就墜落了下來了啊!”
“弩呢?”
那舵主幾乎氣急,劈手給了彙報的士卒一耳光,吼道:“把床弩抬起來!”
可床弩又不是高平兩用的88炮,想要當防空武器用,對於這個時代還是太過超前了。
等他們費儘力氣把床弩弄到土山包上麵的時候,理論射擊仰角是夠了,然而熱氣球早就飛出了床弩的射擊範圍。
這些白蓮教領軍的舵主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明軍的心理戰順利進行。
他們當然知道這會帶來多麼恐怖的後果!
其中自然是有一些不實之言,譬如教主白天宇已死可心理戰就是如此,證偽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情,總不能逢人就剖開自己的肚子,讓人看看到底吃了幾碗粉。
更何況,眼下白天宇卻是不在太湖前線,更是無從證明了。
教主不論是死了還是躲起來,不能跟即將瀕臨絕境的軍隊待在一起,這都是一件非常非常打擊士氣的事情。
“這薑星火,當真歹毒!”
白蓮教眾人幾乎氣急敗壞。
“如此造謠是非,但偏偏我們又證明不了,恐怕底下的士氣維持不住了啊!”
一位身材肥胖的老頭,臉上滿是急切:“你說咱們這麼多大好兒郎,怎麼還被困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他娘的,那些綠林來的,就知道吃餉,要打仗卻一個個縮著腦袋做烏龜。現在好了,明廷這位法力通玄的國師已經到了,咱們都等著被朝廷處決吧!”
“是啊,要不然去找長老們商量一下,讓我們分散開來,突破重圍,逃出生天再說吧!”
旁邊另外一個中年男子歎息道。
“此言極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都住嘴!”
一位披著紮甲的魁梧舵主冷哼一聲:“我去尋長老們,是走是留,開軍議解決便是,在這裡說來說去,又能決定什麼?”
見有人肯牽頭,眾人鬆了口氣。
原本就要開會,隻不過級彆高一點,青龍幫幫主張龍那種“舵主”級彆才能參加,但如今就得開擴大規模的會議了。
另一人道:“此番薑星火用了攻心計,我們必須有所應對了,否則再拖下去,士氣就蹦完了。”
“不錯。”方才那身材肥胖的老頭說道,“另外,還得儘量收繳那些明軍撒下來的文書聊作姿態也得做,總得振奮起來。”
幾個舵主該去收繳文書的收繳文書,該布置防務的布置防務,而召集全軍堂主及以上的綠林幫會首領的消息,也都通知了下去。
碼頭上的短暫衝突,隨著薑星火的一紙公告徹底消彌。
所有人都意識到,國師薑星火的到來,以及今天作為前奏進行的攻心戰,意味著明軍的總攻,快要開始了。
這些不同的勢力,都掛著白蓮教的名頭,卻本來就是臨時拚湊在一起的。
當意識到了這一點後本來就埋藏在心裡的小九九,自然都開始萌芽了出來,不出意外的,很快白蓮教內部就要發生亂子了。
營地裡。
“你非要跟我去乾嘛?”
舅爺詫異地看著肩膀還裹著布條的丁小洪。
開軍議,當然不是堂主一個人去。
開玩笑,不帶家夥和人手,誰信得過誰啊?若是被人在軍議上亂刀做掉剁成肉泥,或者是挾持著吞並了部眾怎麼辦?所以,堂主們都是可以帶著精銳手下一起去的,這也是白蓮教叛軍內部的一個規矩。
雖然理論上來講,都帶著刀子和人,等於大家都沒帶,但有些東西,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不能做同等的減法來減掉。
可是丁小洪一看就是不能打的,又受了傷,把他帶過去不是明顯的累贅嘛。
然而丁小洪卻拉著舅爺的袖子,示意他到帳內說話。
舅爺似是想到了什麼,依了他。
不多時,兩人說完了秘密談話,等到出來的時候,舅爺方才心思不屬的狀態,卻是安穩了許多。
“小洪.舅爺還有這些兄弟的身家性命,可就拜托你了!”舅爺熱切地拍了拍丁小洪的背部。
丁小洪點了點頭,肯定地說道:“舅爺放心,國師一向賞罰分明,我們沒做什麼惡事,若是能得了白蓮教軍議的結果,給國師送過去,再來個臨陣倒戈以迎王師,國師一定不會吝嗇獎賞的!”
舅爺點了點頭,心頭徹底安定了下來。
他帶著丁小洪以及幾個身手矯捷的兄弟,配著刀,走向了白蓮教軍議的大帳。
然而他們剛剛進入大帳,就意識到了氣氛明顯的不對勁。
一個老人,正沉默地坐在首位,審視著進來的所有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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