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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章 溫茶(1 / 2)

第387章溫茶

20230726作者:西湖遇雨

第387章溫茶“陛下,理學雖然被尊為官學,可它演變到了今日,早已不再符合國朝實際。”

奢華的蓮花燈組,從奉天殿的梁頂投下了溫煦的光,映在五人的衣袍上,格出了明顯的陰影界限。

台階上,朱棣坐在龍椅上,與坐在錦墩上的薑星火對視,朱高燧躲在朱棣背後的陰影裡,而身形高大的朱高煦穿著赤紅的蟒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跪倒在地上並未抬頭的朱高熾。

朱棣緩緩站起身來,繞過了薑星火和朱高煦,走下台階。

朱棣反常地、慢條斯理地,走到了朱高熾麵前。

他彎下腰,伸出有力的雙手抓住了朱高熾的肩膀,用儘了全部力量。

二十五歲的朱高熾與四十四歲的朱棣,在此刻仿佛是匍匐的熊羆與撲食的猛虎。

“熾兒,你可知道,朕為什麼要讓你處理國事嗎?”

隻有寥寥幾人的大殿內,回蕩著朱棣低沉的聲音。

朱高熾感覺肩胛骨仿佛都要碎掉了,他的額頭開始冒冷汗,可仍舊沒有吭一聲。

“.兒臣愚鈍。”

“不,你不愚鈍,伱很聰明,你是朕的三個兒子裡最聰明的,正是因為你聰明,你能做你其他兩個弟弟做不了的事,朕才讓你來。”

朱棣看著兒子額頭的汗水,仿佛雨簾一般滴落。

“可你不該質疑,尤其是質疑朕的決策。”

“你在這個位置上坐久了,是不是忘了點什麼?”

朱棣揪著朱高熾的衣領,一把將其從地上抓了起來,父子兩人的麵孔緊緊相對。

朱高熾整張胖大的臉仿佛都擰巴在了一起,他害怕了,真的害怕了。

當行使了大半年的皇帝職權後,朱高熾終於明白,他的父皇為什麼這麼放心他。

朱棣的神情難得一見地變得溫柔,他貼到朱高熾的耳邊,輕聲細語地說。

“咱們一家,都是反賊啊.”

“咱們是造反從建文小兒手裡搶下來的江山,你不記得了嗎?”

說罷,朱棣強迫著朱高熾的頭跟著肩膀一起扭過去,扭向一個方向。

明太祖朱元璋的畫像靜靜地掛在那裡,看著兒孫們圍繞著“權力”的互相廝殺。

“你爺爺在這看著呢,就在這奉天殿裡。”

“你要記得,當年你爺爺在時,就是因為這‘理學’,就是因為這‘宗法’,不肯把江山交給朕可他現在死了。”

“沒人能活到最後,朕也一樣。”

“朕今年虛歲四十五了,再有二十年、三十年,就得去地下找你爺爺,到了那時候,大明的江山,傳給誰?”

這是朱棣在回避了大半年後,第一次明確地在兒子們麵前,提及了立儲的問題,朱高煦的呼吸不由地急促了起來。

背對著三人的朱棣,聲音高亢了起來。

“老二老三,朕也要告訴你們,咱們一家是靠造反搶來的天下,不是靠仁慈、靠寬容換來的!”

“你們到死都要牢牢記住!”

朱棣轉過身去,麵無表情地注視著立於薑星火左右的兩個兒子,他眸中仿若幽潭般的黑暗,似乎要將二人吞噬掉。

朱高煦藏在大胡子裡的嘴巴咧開了笑意,朱高燧則看起來嚇得哆嗦起來,連忙往朱高煦的身後鑽.這是他在表示自己並無意與兩個哥哥爭奪儲君之位。

薑星火則依舊保持著鎮定,甚至還饒有興趣地望向寫著“大明太祖高皇帝朱元璋之像”的掛軸。

薑星火是建文三年穿越過來開啟第八世輪回的,對於這個在無數人口中出現過的名字,他隻能說,沒能見到活著的老朱,屬實是個遺憾。

也不知道如果老朱看到這一幕,會不會脫下鞋把現在還在威風凜凜、氣場全開的朱棣抽的滿大殿跑。

朱棣目光掃過眾人,最後停留在朱高煦身上,他繼續說道:“朕今日召你等進宮,便是要商議立儲之事,不管你們願不願意,不管最後立誰,都得有個說法。”

這話猶如晴天霹靂,令朱高熾渾身劇烈顫抖,若不是朱棣依舊抓著他,險些栽倒在地。

但朱棣沒有多看他一眼。

“老二,你的功勞,朕記得。”

朱高煦的嘴唇蠕動了幾下,他想說“謝父皇”,但是喉嚨好像堵住了,眼眶裡似乎要流淌出一股酸澀的液體,但又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

但朱高煦心裡很清楚,對於自己成為太子,其實還有一個最重要的阻礙,那就是朱瞻基。

在朱棣的心目中,朱瞻基是絕不可替代的存在。

這種地位,就像是朱元璋對待朱允炆一般。

他比任何人都重視這個嫡長孫。

朱棣看向了朱高熾:“你們兄弟倆一直鬥,朕知道。可朕一直希望,你們兄友弟恭,不分彼此,朕也希望看到你們兄弟和睦相處眼下看來,是不可能的了,就算是你們裝,都給朕裝不出個樣子來。”

“老大,你是嫡長子,按理說將來必須擔負起振興大明的重任。”朱棣說道,“可你今天的表現,讓朕很失望。”

“兒臣惶恐.”朱高熾掙紮著要跪下。

“朕沒怨你。”

朱棣拉著他:“朕隻是不想看著大明亡了,更不願意看到大明亡在你們的手上,朕希望你們兄弟能齊心協力、守護大明,維係大明江山若是做不到,也該選個真正有能力的人繼承朕的皇位。”

“父皇,兒臣”

朱高熾頓了頓,咬牙說道:“兒臣一直不明白。”

朱高熾沒有繼續說下去,可他的一句“不明白”,早已道儘了千言萬語。

他說完之後,目光堅定,毫不畏懼地迎上了朱棣冰冷的目光,雖然臉色蒼白,站卻在原地沒動。

“不明白什麼?不明白明明你是嫡長子,為什麼朕要給老二機會?”

朱棣冷冰冰地反問道。

他抬手,指著朱元璋的畫像。

“原因很簡單,你爺爺錯了,朕不希望跟他犯一樣的錯誤。”

“若是二十年後,你走在了朕的前麵,瞻基以皇太孫身份繼承皇位,是不是還要來一次靖難之役?”

“還是說,瞻基要像朱允炆一樣,殺了他的所有叔叔,殺了朕的親兒子們?!”

但在這個問題上,朱高熾沒有任何退讓的餘地。

他是燕王世子,他就該當儲君,當太子!這時候一旦有任何退縮,那他是要後悔一輩子的!朱高熾顯然已經不顧一切了,他看著父皇問道。

“咱們燕王府這一脈的天下是搶來的,以後每一代君王,也要靠刀槍決勝負?”

“靖難之役,二弟在戰場上有大功勞,可我便在北平守城、後方足兵足食,沒有立下大功勞嗎?”

“哈”

朱高熾慘笑起來。

“父皇,兒臣不服!”

這是父子兩人,第一次公開、正麵、毫不退讓的衝突。

朱棣有他親身經曆的不忍言之緣由,朱高熾也有他的委屈。

一時間,奉天殿內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今日國師做個見證。”

見朱棣說到自己,薑星火也從錦墩上站了起來。

“不管是以後誰當儲君,誰當皇帝。”

朱棣這話說得很有意思,當儲君的,不一定能當皇帝,這裡麵暗示的東西,可就太多了。

朱高煦的心跳忽然加速了許多,他隱約猜到了一絲跡象。

但他經過薑星火的教導,已經不再是徹頭徹尾的莽夫,他不動聲色地思索了片刻,仍然保持了平靜。

朱棣頓了頓,又道:“至於朕的另外兩個兒子,他們既然是朕的骨肉血脈,若是真有萬一,便放去海外封藩,不要再回來了。”

“你們兄弟三個都要記住,靖難之役,不能再來一次了!”

“父皇聖明,兒臣謹遵父皇教誨。”朱高燧似是放下了什麼,重重說道。

見老大老二沒吭聲,朱棣看向他倆。

“朕還是希望,能夠在你們兩人之間,選出一個人做儲君。”

“大爭之世,朕的兒子,爭儲,既要爭得轟轟烈烈,也要爭得光明正大!”

“老二等評定完將階,就要北上去開平衛備秋了,到時候北直隸的變法,一並管起來。”

“給你們三年的時間,到永樂四年的今天,把南北直隸變法的成果,按之前給出的辦法衡量計算,比個高低,誰贏,誰做儲君,你們可還有意見?”

之前雖然說過這件事,但卻是在畫大餅,沒個明確的說法,如今朱高煦北上在即,朱棣卻是把這件事給徹底敲定了下來。

朱棣看向了朱高熾,意思很明白。

朱高熾也清楚,父皇就不是嫡長子登基,再加上與朱高煦的感情,天然地偏向朱高煦,如今是一定要給朱高煦一個正大光明爭儲的機會,也是對靖難勳貴集團的一個交代。

顯然,在這段時間裡,因為評定將階的事情,父皇一定是受到了方方麵麵的影響。

而在這個機會麵前,如果比的是自己最擅長的文治,自己也比不過,那就說明,父皇的選擇其實是對的。

自己,不適合繼承大明的江山。

而這時候,他不能再讓朱棣失望了。

朱高熾堅定地看向朱棣說道:“兒臣一定會成為儲君。”

朱棣鬆開了雙手。

朱高熾伏在地上喘息,如今精神鬆懈下來,剛才的疼痛幾乎使他昏厥,但他忍住了,他緩緩爬起來,低垂著腦袋。

朱棣盯著這個胖胖的兒子,良久沒有作聲,過了許久,他才問道。

“你知道你剛才錯在哪裡了嗎?不是立儲的事情,是理學的事情。”

“兒臣不該質疑父皇的決定。”

“那你為什麼會產生這種想法?”

“兒臣以為罷黜理學必定會帶來禍患。”

實用主義者朱棣語重心長地說道:“法家、儒家、道家.理學、心學、實學.這些說到底,對於站在這的人來說,不過都是工具罷了,這個工具,到底叫什麼名字,有什麼要緊的?”

“治天下必用申韓,守天下必用黃老,可外儒內法的同時還與民休息,叫不叫儒家?”

“重要的不是名字,是好用不好用,什麼綱常,什麼道統,那是用來騙底下人的,你怎麼還跟著信了呢?”

“是。”

朱高熾低眉順目地聽訓,心中卻有了另一份感觸。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薑星火敢做的這麼肆無忌憚了。

甚至於,朱高熾忽然覺得,自己對於父皇的了解,可能都沒有薑星火深刻。

薑星火太清楚父皇想要什麼了。

“朕知道理學好用,可理學同樣有弊端。”

朱棣臉色一肅,緩緩地說道:“理學之弊,在於不通世事,不辨真偽,不識時務,自宋以來,便是偏安一隅之地誕生出來的小家子氣之學,大明煌煌天朝,威加四海,如今正逢大動蕩、大變革之時,若不及趁勢掉頭,隻怕將來難免出現更多積弊,積重難返時再想改,可就晚了。”

朱棣的聲音鏗鏘有力,擲地有聲:“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不要把這些事再留給你們的兒子,孫子去做了!”

“兒臣明白。”

三位皇子紛紛躬身行禮,異口同聲道。

薑星火點了點頭,朱棣說的確實沒錯。

理學在很早的時候,準確的說是南宋的時候就應該變革了,而不是等到現在。

但事實上,理學不僅沒有變革,反而南宋的皇帝們變本加厲,把理學當做了一條走狗來豢養,用它來不斷地培養士大夫的思維模式,不停的灌輸迂腐的思想,使得原本堅持古儒家之風,秉持著君子行道的儒士,開始墮落。

南宋早期還有辛棄疾、陸遊這樣的人,到了晚期,便基本都成了高談闊論的庸人,這些人既不能治國,也不能抵抗蒙古人。

這種情形如果像薑星火在詔獄裡所說的那樣,在以後的大明又一次出現,水太涼、頭皮太癢.這是朱棣絕對不願意看到的。

因此,在薑星火的奏疏送上之前,朱棣其實就決定,要對理學作出變革。

“理學,就應該徹底推倒重來,再不可以存留。”

這樣說著,朱棣拿出了一份奏疏:“這是國師之前遞上來的,朕留下了,你們看一看吧。”

朱高熾與朱高煦對視了一眼,然後雙手恭敬地捧過了這份奏疏。

首先呈到朱高熾手中的奏疏,是關於變革選官和考察製度的,也就是朱高熾之前聽到的那些風聲。

在這個過程中,朱高煦仔細觀察著朱高熾,見他眉頭越皺越深,心中也有了一些猜度。

奏疏是薑星火親筆撰寫,而在這篇奏疏中,薑星火不僅提出要建立大明行政學校,而且還要在南北直隸搞分校,以此為核心培養未來的官員。

同時編寫統一學習、考試用書,《行政管理學》自然是培養官員的主要學問,除此以外,農業、法律、數術等實用學問也要配套上,至於天文、地理、物理、化學,則是選修課,按興趣四選一。

而國子監裡的科學廳,則負責普及科學教育,以此做一個區分。

按照三舍法,大明行政學校每年舉行一次“公試”,由朝廷特派官員主持考試,從外舍生裡麵選拔考試合格的,再參考平時的學習成績和個人品行,將這部分人補充進內舍。

然後隔一年舉行一次“上舍試”,從內舍生裡麵選拔成績合格的,並參考平時學習成績和個人品行,補充進上舍。

上舍生通過累積的考試成績,以及參考平時的學業和品行,也被劃分為三等:其中上等生可以上報朝廷之後,直接授予官職;中等生可以免除科舉前麵幾場的預考,直接參加最終的殿試;下等生包括一些成績極其優良的內舍生和個彆外舍生)可以獲得“取解”選送士子應進士第)的資格,而且還可以留校任教,充任學正、學錄相當於大學助教、講師的職務)。

除此之外,每個月也有一次月考,如果月考三次不合格的,就會被降級,上舍被降為內舍,內舍被降為外舍,外舍則會被除名,也就是末尾淘汰製。

配合上即將在京官中進行試點的考成法,薑星火是真的要對文官舉起大刀,殺個痛快淋漓了。

其實說到底,建立學校重新走三舍法選官的路子,這件事可大可小,但若是朱棣執意如此,朝中文臣難免就覺得意味著他將要放棄理學,而如此一來,朝中恐怕會群情激憤。

而且在此之前,金忠和金幼孜都曾試圖勸諫朱棣,不過效果寥寥。

當然了,二人主要覺得理學這東西不可廢,畢竟眼下誰也不知道朱允炆是不是還活著,朱棣的皇位坐的還不算徹底穩固,萬一,真有那麼個萬一,若貿然提出廢除理學,肯定要從根本上觸及到士紳文官的利益,弄巧成拙不是什麼好事。

不過朱高熾萬萬沒有想到,在他還沒想好怎麼回答的時候,朱棣就已經準備要動手了,這簡直是雷霆霹靂啊,他的目光不禁掃了一眼旁邊的薑星火。

隻見他一臉淡然,似乎一副毫不擔憂的樣子。

這個國師……

朱高熾暗暗歎了口氣,心中愈發感慨,統治了思想界數百年的理學,自己學了將近二十年的理學,竟是如此真切在自己麵前被動搖。

事實上朱高熾的感歎,才是理所應當的,在這個時代,不管是誰都會覺得理學是正統,哪怕是南京城街頭隨便拽個人,也肯定是這麼認為的。

這年代講究三綱五常,講究存天理滅人欲,彆管是不是灌輸的,但這就是一種精神文化上的共鳴。

薑星火卻知道。

在另一個曆史時空裡,理學就是用來蠱惑百姓、控製士大夫、影響華夏進步的東西。

薑星火的想法是——既然這東西是禍患之源,不如毀掉它!這是理學的悲哀,也是薑星火的悲哀。

他的思想是從未來的信息繭房裡爬出來的,對這個社會有著極為複雜的感受。

他想毀滅這個世界的一麵,他還想保護這個世界另一麵,但是……他沒有足夠的力量去阻止彆人,甚至他連自己的念頭有時候都無法阻擋。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自己想做到的,對於社會的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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