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溫茶_大明國師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387章 溫茶(2 / 2)

但他彆無選擇,唯有前行。

至於結果,管他娘的。

所以薑星火也沒打算阻止朱棣激進地廢除理學,隻想借助這次辯經和三座擂台的機會,給理學劃上個短暫的休止符罷了。

薑星火胡思亂想之際,朱高煦也看完了奏疏。

朱高煦琢磨了半晌說道:“俺覺得按父皇說的,這理學就像是一個工具,是為了用道德解決一切矛盾與紛爭,來達到政權的穩固。但是用道德來威懾,這些東西有時候行,有時候不行。比方說理學中最重要的一點,三綱五常,就是讓天下人都明白自身的定位,依賴於彆人.可俺在江南可是親眼見了,婦孺乾起紡織來,似乎還是比壯丁還要更服從、手更巧一點,一想到這麼多的人被三綱五常束縛住了,未免覺得有些浪費。”

朱高煦的聲音不疾不徐,因為腦袋笨思考得慢,所以隻能慢慢地訴說著,但是顯然,每句話都蘊含著樸素而獨特的邏輯,仿佛是一柄尖刀狠狠地紮入了人心。

朱棣聽著他的話,忽然陷入沉默,久久沒有吭聲。

他抬起頭來,眼睛盯著薑星火,目光中隱約帶著幾絲讚賞。

“道德解決不了所有問題,律法也解決不了所有問題,但現在的問題是重道德而輕律法,道德失效,則律法形同虛設。”

“律法,這是朝廷控製民間的重要途徑,若沒有律法約束,天下必將混亂。若沒有法度規範,官吏、百姓們的行為便肆無忌憚,不擇手段。因此當務之急,是要修改在偽帝建文時期重新放寬鬆的律法,製定各項規矩,同時把變法的一些東西寫進《大明律》裡麵去。”

“嗯。”朱棣點了點頭。

他沉吟片刻,又說道:“你剛才講得很好,理學覺得道德是治國的根基,可實際上,道德並非治世之本,隻是用來教化民眾的。朕認為,以法治天下與道德治世,是要齊頭並進的。”

朱棣的臉色忽然鄭重了起來,目光灼灼望向薑星火,“學問上的事情,朕就交給國師了,但無論如何,國師要記得,道德絕非無用,朕隻是要讓它的作用控製在它應有的限度內,而非成為文官限製皇權的工具,所以即便是實學,也不能徹底拋棄它。朕希望大明朝,包括大明朝後繼的統治者,儘量都遵循這樣的原則。”

薑星火點了點頭。

“你們都回去吧,朕還要處置一些奏折。”

待薑星火和三名皇子離開後,朱棣坐在那裡,坐在寬闊氣派的龍椅上,神色複雜地看著殿外漆黑陰暗的夜空,良久才歎息了一聲。

他的眼前浮現出許多往昔的情景——

明明是三十幾年前的事情了,他的兄弟多,年少的皇子們,騎馬射箭,嬉戲打鬨,相互追逐,玩耍到深夜仍意猶未儘,便在宮門口聚集起來,看著夏日的螢火蟲,興致勃勃地吹牛皮。

而今,他和兄弟們已經長大了、老了,甚至有很多人已經死了。

一代人,又一代人。

自己的兒子們也一樣,他們會成家立業,娶妻生子,漸漸走過歲月,成為曆史書中留下名字的人物,卻再也不能像小時候一般肆無忌憚地玩樂了,也沒有了從前的兄弟情誼。

想起小時候的兒子們,朱棣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笑容。

然後,朱棣的嘴角又浮起了苦澀的微笑,低聲喃喃自語道:“朕知道你們想要什麼,但無論如何,有些東西都不能太強求,畢竟這個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

王霸、義利、古今,三座擂台的事情,交代給解縉解總編之後,經過《明報》的宣傳,很快就在南京城的大街小巷裡流傳開來,變成了家喻戶曉的熱門話題。

對於《明報》這個新鮮事物所報道的事情,普通人大概隻覺得好奇、感慨,但對大部分讀書人而言,則是一件足以引發激烈反響的大事。

雖然《明報》並沒有直接說明,這件事與救出孔希路的聯係,但既然地點就設在詔獄前麵的一條街,任誰都看出來,這就是在拿孔希路作為最終的籌碼。

很無恥,但是大儒們對此都很興奮。

這是博取前所未有的名望的好機會,隻要贏下哪怕一場辯經擂台賽,都可以立即從無名之輩,變得名滿天下。

雖然鎮守擂台的三人,卓敬、張宇初、姚廣孝,實力都很強勁,但是文人不上去試試,誰會服氣呢?隻不過,這裡還有一個說法,卻是要大儒們先推舉出來挑戰擂台的人。

當然有人看出來,這是薑星火的陽謀,是要他們先養蠱一般內耗一番,甚至激起內部的仇怨和糾葛。

但是陽謀的意思,就是你沒得選。

大明朝的大儒們,大抵都是一副忠厚道學先生的模樣。

在某些關鍵時刻,他們或許會有骨氣一點,但這絕不是在對抗權貴階層的鬥爭裡,這個世界上是有勇敢的英雄,但大部分的人都做不了“直麵慘淡”的這種勇士,所以他們的骨氣,都體現在了吵架上麵。

這些大儒都不是傻瓜,知道這次機會難得,萬一贏了就能名震四海,揚眉吐氣;輸了倒也沒啥損失,又不影響仕途,所以他們其實早就吵翻天了。

由於在任的官員不能參加,所以眼下京城裡有資曆和能力參加的人其實極為有限,而且基本上是都互相認識的,所以聚在一起商討,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秦淮河畔的一間酒樓,已經被包場。

“讓我去!我是戊辰二甲第四名!”

“老夫年紀大了,讓老夫去。”

“你身體都這樣了,不怕有個三長兩短?”

“哼,老夫不懼。”

“這是公平較量啊,既然有能力,本就不應該畏縮退卻。”

“沒錯,就算輸了也不丟人,大家都是老朋友老夥計,誰還能笑話誰?我等雖然年邁體衰,可卓敬和姚廣孝,也沒年輕到哪去,若不敢站出來,豈不是令人看扁?”

“……”

“諸位不要爭吵了。”

一個蒼老渾厚的聲音響起,一名老者走了進來,此人非是旁人,正是從江寧鎮趕來的高遜誌。

“高太常?”

高遜誌屬於棄官離京,並非是建文餘孽性質,所以他出現在這裡,倒是沒人意外。

高遜誌須發皆白,但腰背筆挺、精神矍鑠,作為理學大佬,又是楊榮、金幼孜等人的座師,甫一出場,話音落下,一陣紛紛擾擾之後,很快就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支持。

“高太常資曆、威望、學識都沒有爭議,支持高太常代表我們。”

高遜誌環視四周,目光掃過眾多老朋友和晚輩們,最後看向一旁坐著的一位農夫模樣的青年人。

這些大儒但凡考過功名的,基本都超過了二甲,或是翰林、或是庶吉士,甚至還有幾位致仕的高官,雖然這些老頭子平時都不顯山不露水,但他們都有一套完善的理學理論和擅長的東西,而在野,意味著旁觀者清,他們對整個局勢的判斷和把握都十分準確。

此時這些人都知道,這是明初學界想要奠定地位最關鍵的一次機遇,一旦錯過,以後想要在大明朝的學界占據一席之地,恐怕就千難萬難了。

所以,除了高遜誌這種公認的強手,其他名額卻是絕對不會相讓的。

“你便是曹端?”

身著布衣的青年人站起來認真作揖行禮,他黝黑的皮膚和粗糙的大手,顯得與周圍養尊處優的大儒們格格不入。

“正是末學後進。”

曹端,字正夫,號月川,河南澠池人,十七歲遍覽群書,十八歲師從宜陽馬子才、太原彭宗古,博通五經,曹端如今已經是陝西河南一代毫無爭議的學界魁首。

事實上,如果沒有其他乾擾的話,這位學術界的大佬,將會逐漸成長為被《明史》所公認的“明初理學之冠”。

但有了薑星火的存在,曆史線產生了越來越大的偏移,曹端也出現在了這裡。

“既如此……那麼就請諸位先生和學子做個見證。”

高遜誌微笑點頭,轉眼望向曹端:“我聽聞你自小讀聖賢書,頗具仁心,年紀輕輕便已名揚豫、陝,今日老朽打算給你一個機會,參與競爭剩下的名額,不知你意下如何?”

高遜誌的態度極為誠摯。

事實上,此地基本都是南直隸,乃至以南京本地的大儒為主導,若是沒有人引薦,曹端再有能力,也不過是在陝西和河南有點名聲,就連公平競爭出戰名額的資格都沒有。

在場的大儒們和學子們,都不會允許這件事情發生。

原因也很簡單,出戰名額,一定是最有資曆、能力的大儒的。

而“競爭出戰名額的名額”,則是留給各自後輩用來露臉的。

這是早已有了默契的自留地,是為了各自學術傳承所必須的資源交換,怎麼能讓一個外人搶了風頭?曹端沉默良久,終究抬起了頭:“謝老先生信任!晚輩一定儘力而為!”

“哈哈,好。”

高遜誌撫掌而笑,臉色欣慰。

“這個年輕人是誰?”

此時在場之中,也有許多人對曹端產生了興趣。

畢竟,在場的眾多大儒都是飽讀詩書,除了儒家經典,各種各家典籍、傳記、遊記、雜書數不勝數,每天閒暇之餘翻閱研習,所謂學富五車,自然不是空口說說罷了。

在場沒有白給的,高遜誌為何偏偏對此人有信心?而由於地域和信息傳播的緣故,曹端的名字,他們有的人甚至從未聽說過。

“高太常這是要捧殺啊。”

一個大儒搖搖頭:“這個曹端,雖然在豫陝聲名鵲起,但年紀太輕,資曆太淺,若是讓他代表士林出戰,恐怕根本不能服眾。”

“是呀,高太常這個提議,看似是在幫曹端,可實際上卻是害了他,這是一步險棋,稍有差池,就容易毀掉曹端的前程。”

“不過曹端說不得也是一片赤忱之心,也值得敬佩。”

……

一些大儒在議論著。

這種事情不需要他們去勸說曹端,畢竟他們都知道,如果曹端真的願意接受高遜誌的提議,那他自己肯定不願意放棄的。

隻是這種舉動,卻是隱約間犯了眾怒。

一個不到三十歲的青年人,竟然想代表他們出戰?這是狂傲?還是瘋狂?

即便不是如此,光是競爭出戰名額的名額,也已經觸犯了他們的利益。

“高太常,這是何故?”

此時,一個聲音響起。

“徐老。”

高遜誌連忙拱手。

另一名老人蹙眉道:“老夫知曉您一片拳拳之心,可惜此人資曆尚淺,年齡偏小,恐怕……”

徐老的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卻再明白不過。

這裡麵的水太深給你一個名額,是因為你能力、資曆夠,但不代表你還能插手其他事情。

“不錯,徐老說得有道理。”

“是這個理,我也覺得曹端不適合。”

其他大儒、學子們紛紛附和道。

而聽到他們的討論,曹端則是臉色微變。

他沒想到,這群平時不苟言笑、嚴肅異常的老儒們,居然會在大庭廣眾下說出這種話來。

這種情況,可以稱得上是當麵打臉。

隻有高遜誌,依舊堅持道:“我知道此事茲事體大,曹端畢竟……”

他還想繼續說下去。

然而,一旁的曹端卻突然放下茶杯走了過來。

茶杯上的水,此時還冒著熱氣。

曹端神色平靜,目光清澈:“諸位前輩,我願意試試,是因為我對自己在學問上的鑽研,有著絕對的自信。”

“哦?”

這時候,徐老也收起了笑容:“那你可想好了,在座的諸位,同樣有著這份自信。”

“在下明白。”曹端抱拳道:“隻是,若是在下不能擔當這份重任也就罷了,若是機會就在眼前,不爭取一番,實在是可惜,非是我輩讀書人所為。”

“那你要怎麼爭取?”

“旦憑前輩們立個規矩。”

聽到曹端這番話,高遜誌忽地暢快大笑起來:“好!有勇氣!那就讓老夫拭目以待吧!”

徐老沉吟道:“以大欺小未免傳出去不好聽,便讓在座幾位大儒的徒弟,與你年紀差不多的,來辯一辯經義吧。”

事實上,在明代,由於之前元朝統治政策的影響,南北方的人口基數、文化教育、學術研究水平差異極大,江南和江西的中遊考生,到了河南、陝西,都是能拿前幾名的。

這也是為什麼曹端名揚豫陝,但在座的各位艱難大儒卻不怎看得起他的緣故。

所以即便是同齡,但實際上讓江南大儒的門生去跟曹端較量,本身對曹端就是不公平的。

“這個曹端……膽子倒是挺肥!”

另一位大儒盯著曹端的背影看了半晌,緩緩吐出四個字:“不識好歹!”

隨著徐老的命令,很快,幾個穿著整齊,帶著儒巾顯露出儒雅模樣的男子便被各自的師長叫了過來。

“諸位。”

徐老環視周圍道:“曹端雖然資質稚嫩,但在豫、陝卻有文名,乃是中原一等一的人物,現在他願意挑戰你們,你們務必全力以赴,不可藏拙,否則丟失顏麵的,可不止你們。”

“謹遵徐老吩咐。”

這幾個男子躬身行禮。

很快,一名男子便走了進來,朝著曹端作揖行禮。

“曹賢弟。”

他的語調清晰而流利,帶著濃鬱的江西口音:“曹賢弟在豫、陝聲名遠播,在下早就仰慕之至,此次前來參加榮幸之至,還請不吝賜教!”

“好。”

曹端深吸口氣,同樣作揖行禮。

“請!”

然而僅僅片刻之後,江西籍貫的士子,就一臉不可置信地變得啞口無言了起來。

剩餘的人互相對視了一眼,相繼上去與曹端辯經,不消一盞茶的時間,便一一落敗。

曹端對理學的理解極為幽微深邃,甚至可以稱得上頗得神妙,不僅能輕鬆化解他們的攻勢,甚至隨口反擊,便讓他們陷入困境。

按照辯經的規則,輸一次就沒有機會了,所以理論上隻要能一直做到一招秒,速度還是很快的。

直至最後一人曹端才略微鬆了口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水還是熱的。

“心服口服。”

最後一位士子歎息。

他並不算什麼頂尖人傑,但好歹也算一號人物,今日卻這般輕易輸在了曹端手裡,這讓他心情頗為複雜。

更複雜的是,剛剛他還在跟著嘲諷曹端的年紀偏小,資曆幼稚。

結果呢?轉眼之間,人家就將自己擊敗了。

“慚愧,承讓。”

曹端謙虛地說道。

這時候,徐老開口:“曹端,這次你既然敢應戰,便該有點自知之明。”

他的語調淡漠:“你資曆太淺,縱使勝了這些弟子又如何?你能做到的,在場諸位哪一位不比你做得好?此次便當你在列位前輩麵前露臉了,參與競爭名額的事情,你還不夠資格。”

“這……”曹端頓時遲疑了。

他是真沒想到,自己一句“儘力而為”,竟然引發了這樣的麻煩。

不過曹端也不是泥捏的,對方即便是儒林宿老,可三番五次針對自己,若是不反擊回去,難免讓人看扁。

曹端放下了溫熱的茶杯。

“還請前輩賜教。”

半盞茶的時間過後,曹端又一次端起了茶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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