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更讓他無法理解的是,明軍強渡膠水,在野戰以絕對劣勢兵力,打崩了擁有戰象軍陣的六萬安南軍。
現在東都兵力已經徹底空虛,若是不離開,待到李景隆兵臨城下,他們作為《戰犯名單》上所謂的“頭號戰犯”,一定是跑不了的。
正在這時,又有一名侍從手持軍報飛奔而來稟告道:“啟稟陛下,明軍攻勢猛烈晝夜不停,防線危在旦夕,衛王請求增援。”
“怎麼會這樣?”
胡漢蒼臉色發黑道。
他本以為富良江防線能夠穩住,還算是一條退路,可如今看來,哪還有什麼退路可言,到哪都是死路一條。
而且說實話,胡元澄在北線苦苦支撐了這麼久,已經很不容易了,為了布置防禦、調配人力物力資源,頭發都花白了大半,整體戰局的頹勢實在不是他能徹底左右的。
可又能怪誰呢?潘麻休嗎?人家已經殉國了。
“陛下,現在怎麼辦?”
胡漢蒼思索刹那,看了看父親,咬牙說道:“立即召集大臣前來議事。”
“遵旨!”
很快,群臣便來殿中商討對策。
“陛下,明軍馬上兵臨城下,天朝有禮樂之道,定不肯多造殺戮我們不如早降?”有大臣請求道。
“對呀,我們現在已經無法再向明朝軍隊進行反擊了。”另外幾位大臣附和道。
隻能說,失敗主義謀士永不缺席。
“不行!我們大虞尚有雄兵二十萬,人口數百萬,豈可輕易投降?這一仗我們才剛剛開始!”也有人反駁道。
事實上胡漢蒼也對大明充滿了憤恨。
他本來皇帝當得好好地,大明非要來以莫須有的罪名征伐他,如今即將成為大虞的亡國之君,又如何不讓他憤恨?因為他認為這都是因為大明造成的,導致他現在無法享受榮華富貴,甚至連自己的性命都馬上要搭上了。
他對大明有著濃濃的仇恨,不肯屈服。
“陛下,如今情況緊急,臣覺得投降並沒有什麼,畢竟大明的實力太雄厚了,憑借我們是無法對抗的。”
“陛下,李景隆這五星上將是個厲害角色,臣覺得,咱們不宜繼續與明朝作戰。”
眾大臣完全不看胡漢蒼的臉色,紛紛諫言。
“混賬,朕堂堂大虞皇帝,怎麼可以輕言投降?”
胡漢蒼麵紅耳赤道“明人殺我大虞軍隊,辱我大虞黎庶,朕必須要報仇!我大虞誓與明軍血拚到底!”
眾大臣沉默了片刻,然後紛紛表態,有的讚同投降的觀點,認為投降或許是唯一的選擇,有的認為投降隻是手段,明朝實力強勁,不可硬撼,可以效仿高句麗詐降大隋那般拖延時間,如此才是小國反敗為勝的不二法門。
但是胡漢蒼顯然都不同意“不論誰說什麼,朕都不會改變主意的。”
眾大臣苦笑不已。
“陛下,臣願意前往地方募兵勤王!”一名文官站出來說道。
安南國大臣聽罷,頓時驚愕。
但隨即,他們就紛紛回過神來。
“臣亦如此!”
看著這些打算打著“募兵勤王”的旗號開溜的大臣,胡季犛哪還不知道他們心中的小算盤怎麼打的?當即冷冷地瞪著這些人,瞬間便沒人再敢出聲了。
“陛下,臣願隨陛下死守升龍城!”
武夢原深吸口氣,跪倒在地,請求說道。
他知道自己這一輩子已經毀掉了,沒有彆的路可走了。
所以,他不惜賠上性命,也要給自己留個“忠”。
“陛下,臣等請求留下守衛國都!”
其他大臣見狀,紛紛說道。
顯然這些大臣害怕胡季犛臨死前把他們也帶走,這時候開始表忠心了。
“好!好!好!”
胡漢蒼見到這幕,頓時淚流滿麵,說道“諸君如此忠誠,朕心中感動不已,諸君儘管放心,朕絕對不會讓諸君白白丟了性命。”
朝議自是無疾而終,大臣們回家卻紛紛寫信托關係,送給南邊已經投降明軍的安南官員們以示忠誠。
隻能說,皇帝覺得“諸臣誤我”這種事情哪個時代都會發生。
——————
在升龍城東南。
三萬明軍加上飛速膨脹到四萬規模的仆從軍,此時正在往安南國的都城推進,準備占領整個安南,將胡氏父子徹底趕儘殺絕。
顯然,李景隆不打算等待北線的軍隊了,而是為了避免夜長夢多,直接攻陷升龍府,讓北線的軍隊負責在富良江牽製胡元澄所部。
“國公,敵人已經在城中設置好砲車,還有弩炮,我們貿然進攻的話恐怕會有損失,仆從軍不見得能賣命,我軍的大炮也無法轟開城牆。”柳升焦慮說道。
“無妨。”
李景隆淡定道“安南國剩餘的軍事力量已經不堪一擊,我們不用畏懼。”
騎著戰馬的李景隆走在最前麵,身披赤金色明光鎧,威風凜凜。
他看著遠處升龍城那高聳的城牆,嘴角勾勒出一抹譏諷的笑容,說道:“安南國的士兵真以為他們躲藏在裡麵,憑借著城牆、弩炮、砲車就可以阻擋住我們?”
“國公,末將認為還是不要冒險,畢竟我們還要提防北線的安南軍突然撤回來,若是胡元澄策劃好,在夜間大舉撤退,打一個時間差,很容易回援如果我們分散兵力,很有可能會被偷襲。”
一旁,謹慎的參謀長徐膺緒出於自己的職責,還是在大功告成之前提醒道。
“嗯,徐僉事所言極是。”
李景隆微微點頭,隨後說道:“不過升龍城已經成了甕中捉鱉,他們逃不掉的。”
“傳令,全軍前進開始圍城。”
“諾!”
大軍浩浩蕩蕩向著安南國都城開拔而去。
城頭上。
“敵人終究還是來了。”胡漢蒼的臉色陰晴不定。
“陛下,敵人的目標是我們都城,想必很快就會進攻,您務必待在宮中,城牆危險,這裡千萬不能再來了。”文臣們勸說道。
“不行!”
胡漢蒼卻拒絕了,出乎眾人意料,他毅然決然說道“朕乃是大虞皇帝,豈能龜縮在王宮之中,朕要出去迎戰,哪怕戰死沙場,也要守護朕的江山。”
也不知道是在眾人麵前裝腔作勢用來鼓舞守軍士氣,還是這個暴躁且沒什麼腦子的皇帝,真的要以鮮血來捍衛自己的江山。
“陛下,這恐怕不妥。”
眾臣搖頭說道“您乃萬金之軀,若是受傷了可就麻煩了,陛下乃是九五之尊,不可有任何閃失。”
“朕已經決定了,爾等不需多言!”
胡漢蒼態度堅定無比說道“傳我詔令,命令三位皇子立即披甲,登上城牆,一同守護都城。”
幾位皇子雖然年紀尚幼,但是卻頗得胡季犛這個太上皇的寵愛,這時候胡漢蒼下了這個命令,顯然是真的要與城共存亡了,卻是真的讓人高看了他一眼。
“陛下,陛下!敵人已經開始列陣準備進攻了。”
“好!”
胡漢蒼當即下令“所有人準備戰鬥!”
他一臉凝重,眼眸中透露出一股決絕的神色,仿佛赴死般,絲毫沒有畏懼!而此時原本作為使者的胖瘦頭陀朱勸、張,其中嘴沒那麼臭的朱勸被胡季犛偷偷放了出去跟李景隆談條件,此時也回來了。
在皇宮裡。
“又見麵了。”
朱勸淡淡說道“伱不該違抗大明皇帝陛下的旨意,妄圖篡奪安南國皇位的。”
這時候,胡季犛疲憊地扶著自己的額頭,絲毫都不掩飾些什麼,隻是淡淡地問道:“如果我向你們謝罪,那你們會放過我的子孫嗎?”
“要交由我大明皇帝陛下決定,陛下或許會開恩。”
“不過我勸你。”朱勸說道,“還是不要抱有太多的幻想了。”
胡季犛冷笑一聲,說道“你們以為這樣就可以占領安南國了嗎?做夢!總有人還會卷土重來的!漢唐做不到的事情,明也做不到。”
“哦?是嗎?可我們大明從來都沒有想過占領安南,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幫助陳朝複國而已。”
朱勸嘴角揚起嘲諷之色“胡季犛啊胡季犛,枉費你自詡讀聖賢書,學問淵博,乃是安南的一代儒宗,可曾聽說過一句話?”
“什麼話?”胡季犛皺眉說道。
“《孟子》雲: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你身為陳朝托孤大臣,本可輔佐幼主,做諸葛亮、周公旦那般的人物,卻非要自絕於天下,失了道義,如今國內鼎沸,叛者四起,你還不清楚是因為什麼嗎?難道眼下的這一切,都是大明的兵威所至強迫的嗎?”
朱勸冷漠道“你和你的小兒子死罪不可免,可總得為了家人子孫想一想吧,若是再執迷不悟,城破之後,恐怕就是舉族誅滅的結果了。”
“放肆!”胡季犛勃然大怒,喝道。
“這安南國的百姓都擁戴我,怎麼會反叛呢?不過是那些貪婪的官員罷了。”
“嗬嗬……是你太天真,還是太蠢呢。”
朱權的話語仿佛是一把刀子一般“難道不知道這個世界從古至今從來沒有什麼能視民如草芥,而民視之不為仇寇的君王?曆史上有多少君王以霸道手段,稱霸一世,可王朝結果最後落得一個煙消雲散的下場?”
胡季犛沉默了。
他當然清楚,對方說的沒什麼錯。
漫長的沉默.最終,胡季犛做出了決定。
“我把這江山還給陳朝便是。”
——————
十月的最後一天,安南國都升龍城被明軍攻破,大虞太上皇胡季犛自殺,皇帝胡漢蒼被俘。
陳天平於太廟祭拜祖宗,恢複陳廢帝牌位,重建陳朝。
至此,大虞正式宣告滅亡。
此時,安南軍在富良江的防線,也遭到明軍的猛烈攻勢,也已經到了崩潰的前夜。
不過,由於多邦城的地形較為險要,明軍的火炮發揮不出作用,其他武器也不能發揮威力,甚至,由於富良江的阻隔,連騎兵都難以馳騁。
因此,安南軍的防線雖然遭到攻擊,所有陸洲都被奪取,隻能退守除了多邦城以外的南岸陣地,但仍然還在咬牙堅持。
而明軍的士兵,則不斷損失在多邦城前,由於是山城的原因,挖地道埋炸藥都搞不了,導致攻堅乏術,進展緩慢。
“衛王,這樣不行啊!”
左神翊軍將軍阮公瑰勸道:“明軍已經摸清楚了我軍床弩的射程距離,並在東西兩側的山上挖掘了壕溝,如此步步蠶食推進,多邦城已經岌岌可危了,我軍的增援根本上不去而明軍占據陸洲後也一直在進攻南岸,有很多次都差點守不住了。”
左聖翊軍將軍胡射也皺眉頭,說道:“不愧是明朝水師的精銳啊!”
是的,明軍的輔兵和民夫,硬生生用肩扛手提的辦法,從山道裡旱地行舟,把船隻的零部件運輸了過來,然後在北岸拚裝,明軍也有了一支規模不大,但極為精銳的水師。
而且明軍水師有火炮,遠程武器的射程遠超安南軍,明軍的水手們,也都是會駕駛戰艦的老水手,跟富良江的漁民們沒法比。
再加上陸洲都被明軍奪取,這就導致了明軍水師擁有極大的火力壓製優勢,而安南軍則無法依靠水師壓製明軍水師,失去了絕對治水權的後果相當嚴重,除非安南水師敢把剩下的幾百艘大船開到江上,頂著陸洲和明軍水師的雙重火力決戰,否則就無法對明軍造成巨大殺傷。
而明軍在這一戰中,也充分利用了諒山周圍的環境,將明軍的工程水平發揮到了極致。
安南軍此時若是強攻明軍的圍城攻勢,想要給多邦城解圍,估計會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
當然了,安南軍也沒有這個實力就是了。
在這樣的劣勢下,安南軍根本無法突破明軍的防線,多邦城漸漸成為了一座孤城,甚至,安南軍還要不停承受明軍的炮擊,這導致安南軍的士氣越來越差。
而當國都升龍府失陷的消息終於傳到這裡來時,再得到了反複地核實確認後,無疑是成為了那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十一月一日,胡元澄以保全將士性命,不得殺俘為條件,派出了使者與明軍東路軍指揮官新城侯張輔談判。
四日,北線安南軍放棄抵抗,全軍投降,明軍渡過富良江。
安南國王陳天平與李景隆正式簽訂《明安和平勘界契約》《明安友好通商契約》,接受了基於薑星火草擬版本後稍加修改的全部條件。
至此,安南將紅河三角洲的全部土地共七府之地割讓給大明,並在退還占城國全部土地的同時,割讓了南部的三個狹長的府給占城國作為戰爭賠償。
大明正式設置了第十五個布政使司,交趾布政使司,並設立相關都司、按察使司,以及府縣區劃。
隨著大明海量商品、資金的湧入,安南國徹底淪為了大明的糧食供給產地與商品傾銷市場,繼占城國後,大明收獲了第二個穩定的工業革命產品出口國,大明的高層嘗到了對外經濟殖民這甘甜的勝利滋味。
滿朝沸騰!
舉國歡慶!
征伐安南勝利的意義是如此之大,不僅僅在於將軍們所獲得的功績以及分到的紅利,更在於在國內苦苦等待的薑星火,他所迫切需要的一切投資回報,都迎來了前所未有的豐收!曆史,徹底被薑星火所扭轉到了另一個軌道上。
而薑星火並不滿足,在這幾個月裡,他同樣沒有閒著,一場轟轟烈烈的產業變革,已經在長江南北迅速展開。
(本章完)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bige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