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陸軍大學的首席的確風光,但是次席也絕不會被認為實力不如首席。兩位不同學年的次席在雪地裡站了片刻,就覺得腳有些冷。永田鐵山與石原莞爾兩人都不願意立刻結束交談,隻能再次不急不緩的走起來。
永田鐵山語速不快,非常沉穩。這是他經過深思熟慮的看法,說出來十分沉著,“我對何君個人了解不多,但是滿蒙經濟數據卻是看過多次。何君的經濟主要是靠農業、礦業、鋼鐵製造業、工業製造拉動。帝國絕不可能坐視何君統一中國,如果是我的話,一定會率先對帝國發動進攻。”
石原莞爾覺得永田鐵山這想法著實太過於誇張,扭頭看了看永田鐵山,見永田鐵山臉上沒有絲毫的玩笑之意,這才答道:“如果帝國主動進攻何君,何君宣傳上就占據了全麵優勢。隻要能擊敗大日本帝,就能逼迫帝做出妥協。如果何君主動進攻帝,必然遭到帝全力反擊。若是何君勝了,一切都不用說,整個東北亞自然任由何君縱橫。但何君又不是神仙,我不認為他能在15年內建設出足以擊敗帝的實力。”
即便遭到了反對,永田鐵山也沒有絲毫不快,他慢慢點頭,“石原君說的乃是正道。我對此也非常讚同。之所以有易於常理的判斷,隻是根據我對國家建設的設想推演而出。”
石原莞爾沒想到永田鐵山竟然如此爽快的承認他的‘異常’,不免有些訝異。雖然石原莞爾與永田鐵山都是次席,不過兩人的待遇可謂天差地彆。石原莞爾得到了許多軍中前輩看好,看好石原莞爾的人雖然也有,比起永田鐵山就遠遠不足。
石原莞爾忍不住問道:“永田君,你對帝國的未來已經有了完整的想法了麼?”
永田鐵山身為被眾多人看好的精英軍官,一心想建設強大的日本。正因為這樣,永田鐵山很希望有更多人才能夠加入他的行列。雖然石原莞爾的風評不佳,永田鐵山卻不在意那種世俗的評價。根據永田鐵山對石原莞爾的了解,石原莞爾的種種表現不過是因為他太聰明所以看不起人。就本質而言,石原莞爾與永田鐵山一樣,都期待大日本帝國有著光明的未來。
“石原君,我認為大日本帝國應該完整的統合起來,而不是現在這般,各種勢力互相顧忌。想改變這種局麵,就得讓各個方麵都在同一個統合體係內都得到相對應的權力,也得有相應的義務……”
石原莞爾認真聽著永田鐵山的講述。從個人而言,石原莞爾很佩服永田鐵山的見識與能力。永田鐵山不僅對於日本國內各個勢力有著清晰明白的理解,還能摸準這些勢力的上限與底線。在永田鐵山的描述中,就是通過與日本國內各個勢力進行合作與博弈,儘可能樹立威信,獲取信賴。最終將整個日本的勢力統合起來。
永田鐵山看似隨口講述,其實很注意石原莞爾的反應。看得出,石原莞爾完全聽明白了,當永田鐵山講述到精妙之處,石原莞爾不自覺就露出了會心一笑。但是,完全理解了這些的石原莞爾並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激動興奮。
這讓永田鐵山確定,石原莞爾一定做過類似的推演。其深度與廣度未必就比永田鐵山的推演差。所以永田鐵山故意留了幾個話頭,正如他所料,石原莞爾仿佛是玩笑般的回答,已經深刻指出了日本國內不同勢力的脈門與命門。脈門是用來拿捏的,命門是用來逼迫打擊的。
既然雙方契合到這樣的地步,永田鐵山隻能判斷,自己與石原莞爾定然有一個要點上出現了極大分歧。永田鐵山停下腳步,給自己和石原莞爾都點上一支煙,這才問道:“我都說了這麼多,石原君若是不肯指點一二,豈不是讓我毫無所得?”
石原莞爾吸了一口煙,決定與永田鐵山攤牌,“永田君,你在我看來是一個追求國家社稷的人才。自從明治維新,上層中不肯接受社稷理念的人都被摧毀了。剩下的那些上層中也未必有幾個真心為國家社稷服務。永田君殫精竭智想馴服他們,統合他們。這是了不起的誌向與才智。然而,在下竟然沒有看到永田君的設計中存在日本人民的位置。我不認為這是永田君故意忽視的。”
永田鐵山不自覺的皺起了眉頭。他萬萬沒想到石原莞爾這麼聰明的人竟然會認為人民應該有屬於自己的獨立位置。人民限於生計,如果讓他們有了自己的位置,隻會引發各種毫無意義的混亂。
既然石原莞爾如此在意人民,他就定然不可能是統合派。永田鐵山很清楚,統合派中的確沒有日本人民的位置。過去沒有,現在沒有,未來也沒有。
便是如此,永田鐵山還是勸道:“石原君,等我們掌握了權力,我們自然會對人民好些。”
石原莞爾微微一笑,笑容讓這個有著圓臉的青年軍官看上去神采奕奕,又顯示出某種悲哀,因為石原莞爾的確為日本的命運感到悲哀。連軍中最被器重的永田鐵山都放棄了日本人民,想指望軍中高層推行有利於人民的政策更是不可能。這就是日本軍隊的現狀,有許多人不滿,有許多人想掙紮,卻沒人能夠把軍隊帶上石原莞爾認同的道路。
雖然煙還剩下大半截,石原莞爾手指一彈,煙卷飛了出去,在空中翻滾著下落,紮進了鬆軟的雪地裡。
“永田君,日本人民沒有得救,日本就沒有救。不管怎麼欺騙和驅使人民,人民最終還是為他們自己活著。一旦強勢的趨勢與心靈上的欺騙都不再奏效,所有這麼做的人都會被憤怒的人民撕成碎片。即便到了那個時候,日本人民未必有救。但是始作俑者其無後乎!那些人都會遭到報應。你定然不信我的話,就讓未來證明我的看法吧。”說完,石原莞爾邁開腳步,向著自己的方向走去。
永田鐵山看著石原莞爾的背影,心中著實有些翻騰。石原莞爾在軍中真正不招人待見,除了因為他太過於聰明而看不起人之外,另一個原因則是因為石原莞爾這家夥太認真,眼中絕不揉沙子。
對於日本人來說,虛與委蛇,說一套做一套,簡直是與生俱來的能力。不這麼做幾乎沒辦法在日本生存。然而石原莞爾就是極少數靠著自己的能力,獲得了可以這麼做而不受到社會中普通人懲罰的地位的少數人。
石原莞爾拒絕了永田鐵山,就絕不會是因為石原莞爾待價而沽,想用這手段索要更多東西。永田鐵山與石原莞爾是真的道不同不相與謀。
永田鐵山被許多人拒絕過,但這一次卻讓永田鐵山格外難以接受。被人如此徹底的否認,對於永田鐵山來說也是從未遇到過的。
直到石原莞爾走遠,永田鐵山才勉強恢複了心情。他冷笑一聲,轉身而去。原本肩並肩行走留下的兩道腳印在這裡分開來,留下了兩條各自方向的痕跡。
在這個隆冬,到處都有腳印,從海參崴前往中國邊境上,一條條被許多人踩踏過的積雪已經看不到腳印,隻有一條條被人踩出來的道路。
白俄們並沒有選擇留在海參崴‘殉國’,他們的首領高爾察克不過是臨時政府的執政。包括高爾察克在內,俄國有兩個臨時政府,高爾察克臨時政府與鄧尼金臨時政府。
紅軍的炮火從北方射向海參崴,白俄們走投無路,隻能逃往中國東北。
出現在這百萬白俄難民麵前的是中國邊境上的鐵絲網,營壘,以及數十萬東北軍。全軍上下對白俄做了極高的警戒,所有選擇進入邊境的白俄都會沒收武器,卻絕不會被搜刮隨身財物。東北軍將這些白俄分為數人一隊的小組,登記造冊,然後分開安置。
隨後,將明顯不怎麼認識的白俄小組編成小隊,送上火車,運往營口港的安置地。
何銳在歐美報紙上的報道的確引發了不少轟動,英法美國民眾都希望本國政府在挽救白種人的行動中出一把力。
對於美國這個移民國家,多出來二三十萬窮困俄國人也不是不能接受。英國與法國有著廣闊的殖民地,本國的貧民區更是廣大。各容納幾十萬白俄實在是輕鬆。
最重要的是,何銳在宣傳中就強調了俄國人的‘白種人’特點。在一戰前,上海租界那邊很照顧白人,甚至會為了那些窮困潦倒的白種人提供回國的船票。
所以這次人道主義事件發生後,英法緊急調撥了船隻。日本方麵雖然沒有接納白俄難民的打算,但是美國出錢臨時雇傭了一些日本船來運輸白俄難民。
等到1921年4月,春暖花開的時候,東北的白俄難民隻剩下不到四千。而且這四千人中絕大多數都是女性,因為各種原因決定留在中國與中國人結婚。
何銳對此倒是無所謂,而且最近有件事也挺重要。在黑龍江北岸蘇俄地區,有一處煤礦。這裡的煤的熱量不高,隻有1800。與另外一處無煙煤的40005000的熱量一比,完全屬於劣質煤。
這些煤當做燃料的價值非常低,但是這裡的煤挖出來就可以進行化工處理,能夠生產煤製氣,煤化處理的汽油,以及其他化工原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