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28年後，蘇聯的命令式管理模式下的企業主要目的是完成蘇共中央，蘇聯政府下達的生產計劃。蘇聯也建立起了如何完成生產計劃的管理體係。隨著蘇聯的經濟快速發展，這個計劃體係也在不斷擴大，逐漸覆蓋更大的社會空間。
現階段，蘇聯的計劃管理內，企業效率很高，分配也相當合理。蘇聯人民收入快速提升，對政府的滿意度很高，生產熱情高漲。但是高效本身就需要排除意外，意外往往等同於變化，這個世界則是處於永恒的變化之中。
蘇聯現階段的經濟模式將發揮出強大的威力，以推動蘇聯的高速發展。在完成此階段之後，蘇聯如何應對更複雜的需求而不斷提升企業支出，是我們需要觀察的重要內容之一。”
李潤石看完報告的最後一段，覺得報告裡麵中蘇兩國企業的對比案例的內容還不能滿足他此時的需要。李潤石便讓秘書去詢問能否借調商務部的有關資料，秘書聽完後試探著問道：“李部長，我們可以向商務部谘詢，也能向黨校谘詢。”
李潤石答道：“找智庫。”
秘書愣住了。文明黨是執政黨，同樣也將自己定位為一個學術組織，所以文明黨的成員要定期參加學習，黨校則是學術研究機構。而智庫則是文明黨體係之外的學者組成的谘詢機構。現階段，這些智庫隻能以商業機構的身份進行注冊，也就是說，當下的智庫是個販賣知識與預測的機構。
“部長，智庫是收費的機構。”秘書提醒道。
宣傳部並不至於缺乏最起碼的部門資金。李潤石知道宣傳部不差這點錢，而且很確定秘書在意的並非是資金，而是如何上報這筆資金。李潤石心中稍一盤算，便做出了決定，“找到這個領域研究的智庫，我們付錢。”
等秘書離開後，李潤石心中也頗為忐忑。中央集權的政黨麵對一個製度上的問題，“如果一個組織並非在黨的領導之外，這種組織的存在價值是什麼。”
如果是蘇聯的製度，黨之外的組織都有有害的，至少其危害性超過其利益。
在中國的傳統製度下，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一個能夠向民眾提供對社會完整解釋的組織，如果不服從於朝廷之外，那就是對朝廷的威脅，有剿滅的必要。如果這種組織不肯歸於朝廷管轄，韓非子在《五蠹》裡麵早就說的非常清楚，“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而人主兼禮之，此所以亂也。夫離法者罪，而諸先生以文學取；犯禁者誅，而群俠以私劍養。故法之所非，君之所取；吏之所誅，上之所養也。法、趣、上、下，四相反也，而無所定，雖有十黃帝不能治也。”
翻譯成現代漢語，儒家利用文獻擾亂法紀，遊俠使用武力違犯禁令，而君主卻都要加以禮待，這就是國家混亂的根源。犯法的本該判罪，而那些儒生卻靠著文章學說得到任用；犯禁的本該處罰，而那些遊俠卻靠著充當刺客得到豢養。所以，法令反對的，成了君主重用的；官吏處罰的，成了權貴豢養的。法令反對和君主重用，官吏處罰和權貴豢養，四者互相矛盾，而沒有確立一定標準，即使有十個黃帝，也不能治好天下。
更直白點，當年薑太公封齊國，當時齊國有兩位賢者，對於國家治理非常精通。齊國國君薑太公邀請兩位入齊國的官府為官，兩人拒絕了。齊國國君薑太公立刻派人誅殺了這兩人，原因非常簡單，在野的人不該有這樣的能力。
如果是歐美的選票製度，在野黨與執政黨輪流當政，在野黨是未來的執政黨，有理解國家營運的能力也是應有之事。但是在現階段，在野黨不可能變成中國的執政黨，那麼在野人士擁有理解國家的能力，又不肯加入執政黨，對其定義就很難是正麵的。
這些理念在李潤石腦海裡翻騰著，讓李潤石不由得思考起國家製度層麵的問題。但是幾千年來，在野與執政之間的關係始終沒能完全理清。
曆史上唐太宗非常重視科舉製，說出“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那是因為科舉製度下，上下層之間的流通渠道終於被打通，科舉製度下有學問的人都不琢磨去推翻朝廷了，而是去通過考試一心求官，有利於鞏固皇權。
但是這話也就是說說而已，李世民，李治、武則天三代，推舉科舉，打擊削弱門閥，武則天時代甚至搞出了來俊臣、周興這樣的酷吏，瘋狂打擊門閥勢力。但是最終到了李隆基一代，上升渠道還是被把握在關隴門閥手中，最終導致了安史之亂。
到了宋代，明代，科舉製度雖然毀滅了門閥，卻形成了地區性的利益集團，國家還是被拖垮了。
滿清時代搞少數民族特權，壓迫廣大其他民族，最終把中國的創造力毀滅殆儘，麵對外來侵略一敗塗地，喪權辱國。想單純靠教育解決問題，曆史上的經驗也不容樂觀。
李潤石點了根煙，默默的思考著。歐美的那套製度更是瞎扯淡，西班牙與葡萄牙曾經搞了“教皇子午線”，把地球一份二位，現在這兩個國家早就龜縮歐洲，不成氣候。
現在的英法兩國靠著凡爾賽體係占據了最大的全球秩序的利益，能夠掀翻凡爾賽體係的國家也有中美兩國，現階段隻是兩國都基於自己的利益，加上沒有做好準備，戰略時機也不到，所以兩國沒有發難。
不管是中國還是美國，執政與民間的關係依舊沒有一個成熟的解決方案。雖然何銳政權的領導下，民間的智庫隻是一個專業組織，文明黨作為執政黨，正空前強大。在知識結構上處於壓倒性的優勢。但是暫時看不出徹底解決執政黨與在野之間關係的最終方案。
李潤石最終做了個決定，先看看智庫的能力。在未來，隨著知識的擴散，在野的知識分子能力的確會快速提升，現階段的智庫能力也未必真能達到超過執政黨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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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智庫成員應邀而來，給宣傳部進行了一次培訓課。看得出，這些民間智庫成員意氣風發，準備給政府成員好好講講課。課程隻開始了二十分鐘，前來聽課的宣傳部成員們大多皺起了眉頭。
這幫民間智庫的成員都覺得自己有專業知識，但在政治理解上開始暴露出其完全不成體係的知識結構。這些民間智庫認為他們獨創的理解方式，文明黨早就結束了這種分析方式的討論，其深度與廣度根本不是這幫民間智庫能比擬的。
李潤石聽到民間智庫甚至把一些與漢代鹽鐵論時期的理論拿出來講述，差點就要笑出聲。理解不了大工業的理論倒也罷了，連鹽鐵論的經濟理論都沒搞明白，那就是連傳統儒家當中真正有經濟頭腦的官員都不如了。
等課程好不容易結束，李潤石已經做出了判斷。現階段完全不用擔心所謂的民間智庫，既然思想領域從來是此消彼長，此進彼退的局麵，文明黨有必須要加強對社會的宣傳，把文明黨對世界的理解模式宣傳出去。
何銳最初看到的是李潤石對那個智庫的評價，看的過程中把何銳看的哈哈大笑。民間智庫的途徑就是個“以小博大”，試圖在某個領域上通過各種看似花哨的言論來獲得彆人的注意。
不過何銳並不在意李潤石花點錢聽民間智庫的看法，因為李潤石的總結非常到位。哪怕隻是這篇總結，就有了足夠價值。
看完了這篇報告，何銳覺得身心愉快。繼續研究起美國1932年大選的資料。在何銳看來，此時的世界上最強有力的對手就是美國的羅斯福。以及羅斯福為代表的美國精英們對未來世界秩序提出的規劃方案。
二戰中，以及二戰結束後，美蘇之間雖然有各種積累的鬥爭，但是在拆除英法殖民體係上始終在合作。因為不拆除英法兩國組建的殖民體係，美國的世界秩序就無法建立。
何銳所推行的同樣是一個世界秩序，蘇聯稱霸東歐後建立的秩序隻能算是一個地區性秩序，與何銳要推行的世界秩序根本不是同一個層麵的戰略考慮。
看羅斯福的競選綱領帶給何銳的歡樂，與看李潤石的報告帶來的歡樂是差不多的。羅斯福的競選綱領基於兩件事，美國資產階級不能再為所欲為，要為美國勞動者建立底線。而且美國必須恢複金融秩序，曾經野蠻生長的金融業必須接受更嚴厲的監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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