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即使有了這通行令牌,想要見到金仙公主一麵,還是有些難度的。
隻能暗道他早有經驗,吃飽才來。
等了大概一個多時辰。
這才有觀中的女道趕來,讓他整飭姿容,前去麵見金仙公主。
金仙觀內婢女亦做女冠打扮。
隨女道打扮的婢女一同入了後院,穿過層層月門,走到一處院落,見到了正在弈棋的一對男女。
女的是金仙公主,和往昔打扮差不多。
而男的則身著明黃蟒袍,頭戴進德冠,二十來許的年齡,英姿勃勃,模樣俊美。
白貴見其長相和金仙公主有幾分相似,兩人神色親和,心中已經有了大致的判斷,這個年輕皇子應該就是唐明皇李隆基了,現在的大唐太子。
“可惜……”
“死晚了。”
他心中暗道。
如果李隆基死早一些,應該算是很完美的皇帝,文治武功都有足可稱道的地方。
兩人默默下棋,白貴佇立一旁,隻觀棋,不說話。
論弈棋的功底,他明顯看得出來,李隆基一直在讓著他的幺妹。唐明皇的文學修養還是很高的,弈棋這種基本功,不在話下。
“這是我前些日子遇到的小道士。”
“很有才華。”
“放言說……,說是今科同時參加進士科和武科。”
金仙公主認輸後,頓了一下,想到了什麼,朱唇輕啟介紹道。
“哦?”
“同時參加進士科和武科?”
李隆基不禁下棋的右手一僵,白玉棋子夾在食指中指之間。
他抬頭望向白貴,隻見這道人豐神俊逸,雖不為仙人模樣,但腹有詩書氣自華,常人不可與其比擬,心中頓時生出幾分好奇之色來。
說實話,文武雙全的人,從古至今都不少,古時之人,出將入相隻是等閒之事。但自從有了進士科和武科之後,想要同時參加兩科的人,還是異常罕見,能成功的人,更是絕無僅有。
要是白貴能通過進士科、武科,那真算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哪怕僅能通過進士科,那亦是大唐儲相之一。
“孤想起來了,你那日去南郊踏青祈福回來之後,得到了一副詩詞,後給政事堂的鐘相及幾位宰相看了,說是讓他們幾個溫卷……”
“那首詩孤還記得。”
“看來八妹是心思凡塵了。”
李隆基搖了搖頭,笑道。
他作為金仙公主的親兄長,對此時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的婚事還是比較上心的,但這兩個妹子都是自幼修道,都不肯嫁人,讓他和他爹操碎了心。
“兄長說的是哪裡話,我是看他真的有才學,所以才引薦給你的……”
“你不聽算了,反正他亦是會去參加進士科,到時候吏部關試之後,自會給他授予官職。”
金仙公主不滿道。
李隆基見狀歎了口氣,轉而又看向白貴。“前些日子父皇巡遊周至,夜宿行宮,夢見霞光漫天,祥雲繚繞,認為這是我大唐的吉兆,所以打算鑄造一鐘,掛在崇仁坊的景龍觀。”
“聞你善書法,又有考進士科的底氣,想必辭賦詩詞是不差的,景龍觀是道觀,你入道許久……,現在此鐘尚缺一副刻於鐘身的銘文……”
“還請閣下為此鐘一書,若可行,孤當奏請父皇賞賜於你。”
他緩緩說道。
“景雲鐘?”
白貴聞言,稍稍訝然。
後世春晚鐘聲就是來自於景雲二年所鑄成的景雲鐘響,景雲鐘上刻的銘文是唐睿宗李旦親自書寫。他在省城師範學堂的時候,前去文廟碑林臨摹的時候,曾臨摹過李旦的手書。
不過顯然,李旦的手書是以他當皇帝的口吻所寫,比如這一句,“朕翹首八素,締想九玄。”
明顯不可能讓他照抄。
另外李旦所書寫的內容,並不怎麼出色。即使李隆基忽略一些文風,但顯然他寫,決計是難入唐明皇之眼的,唐明皇的文學水平在皇帝中是一流頂尖。
他沉吟一會,走到弈棋的桌前,已經有人備好了紙筆。
寫在景雲鐘上的銘文,最適合的就是醮詞,醮詞很多人不清楚,但提起給嘉靖皇帝寫的青詞就明白許多。青詞,亦做青詞,後成為醮詞和齋詞的總稱,是道士用來上奏天庭或征召神將的一種符籙,因寫在青藤紙上而得名。
青詞實際上就是道家齋醮儀式中獻給天神的奏告文書,是祭祀詞文。不同齋醮儀式中使用的青詞不同。
不過唐代的青詞還拘泥在道教齋醮儀式之中,到了宋明時候,青詞大放光芒。
白貴在後世看過不少道藏,他過目不忘,一些道家的青詞早就慣熟。
於是,準備提筆就寫。
但等寫時,頓了一下,想到這既然是唐睿宗李旦親筆書寫,難道……諾大的盛唐,就沒有幾個有文化的人會寫醮詞嗎?
這不可能!
不提一首孤篇壓盛唐的張若虛,這時的唐時宰相,哪個是易於之輩,辭賦一流。
哪裡輪得到他來寫這青詞。
不過,僅僅思考了一會,白貴就想到了一首合適的青詞。
秦觀的《登第後青詞》。
他稍改一二,就寫道
“竊以,天運至神,固不期於報效;群生多故,實有賴於祈禳。……伏念,臣生而固陋,長更屯秦……私門安燕,無疾病之潛生;官運亨通,絕謗傷之橫至。臣無任。”
等寫完後,他又寫了一首著名的青詞,“九州生氣恃風雷,萬馬齊喑究可哀。我願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
要是此刻是明清時候的科舉,他斷不可能這般激進。
但誰讓這是大唐,揚名立萬後,你才能“通榜”,進士榜上才能有你姓名。
借題發揮,亦不算超出多少。
至於說自己為臣,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又不是真的草民,他是有門第的士人,稱呼自己的為臣雖稍顯僭越,但很顯然,大家不會在這方麵多計較。
同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他自稱為臣,反倒更容易博得好感。畢竟大家都認可了才華,出仕真的不難。
“寫的好,這兩首青詞寫的都不錯,一長一短。”
“隻不過是為景雲鐘寫銘文,這未免有些不合適,還是讓父皇親自來寫為好。”
“你很不錯!”
李隆基嘖嘖驚歎。
有才華的人,大唐不缺,但像白貴這般聰慧的人,又是如此年齡的人,真的不多。而白貴的聰慧,又不像是王勃那樣,恣意昂揚,讓人大皺眉頭。
恰到好處,有少年的英氣,又有不屬於少年的沉穩、機敏心性。
“太子殿下,不知在下這兩首青詞,能否請天官溫卷。”
白貴微微躬身,胸有成竹道。
眼前的人,可是李隆基,李隆基連李白都忍了,可見這是一個大度的皇帝。而且現在李隆基正在和太平公主爭權奪勢,不可能放過他這個“賢士”,比天寶年間更加求賢若渴。
唐時科舉可不像明清有糊名製等一係列禁止作弊的方法,想取得進士科,除了自己有一定的實力外,科場外的助力亦是必不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