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貴故作沉吟,目光看向蘇琳,似乎是在鼓勵她繼續說。
“白先生說的不錯,吳陳氏確實想買下奴家,將奴家沉塘……,若非吳少爺心善,早一步買了賣身契,現在奴家……奴家可能已經沉入河底,成了那孤魂野鬼了。”
蘇琳心中暗喜,忙順著白貴的話去說。
這句話她也不算是說偽,無風不起浪,在吳懷先和吳陳氏鬨彆扭的時候,吳陳氏確實曾放出如此狠話。
“我科舉時,陳學政曾是我的坐師,有師徒之誼,亦是他和方巡撫朱衣點額,將我定為榜首,成了小三元。吳陳氏是陳學政之女……,我也不好不管不顧,回頭寫信給陳學政,讓他多加看管,嚴厲家訓……”
“對了,狀詞我已經替你寫好了,狀告吳懷先之妻吳陳氏善妒,意圖殺人,你過來簽字,我這就將其呈遞到官府中去。”
“放心,你雖然生來命薄,賤如螻蟻,但我會幫助你的……”
白貴提筆寫字,動作流暢,邊寫字的時候,邊念叨幾句。
他吹乾狀紙墨跡,準備將其遞給蘇琳。
“奴家……,奴家……”
蘇琳嚇得臉色慘白,不敢去接這封狀紙。
此時有誣告罪的處罰,基本上都是反坐,“諸誣告者,各反坐,即糾彈之官挾私彈事,不實者,亦如此。”
民初用的也是前清律法,隻不過早一些地方刪刪改改罷了。
她剛才可是聽的一清二楚,吳陳氏的生父陳學政是白貴原來科舉的主考官,有坐師之誼,儘管這關係不怎麼牢固,但有此關係,白貴就不可能置陳小姐於死地。
即使沒有這份關係,陳小姐隻不過是口快,放出的狠話,所以善妒殺人並不成立,相反她若是誣告,確有其事的話……,反坐就是一個死罪。
為了爭奪一個正室之位,賭上性命也就罷了,但若是隻賭上她的命,想想都有些不值。
正妻善妒買凶殺人,即使證據確鑿,但犯罪未遂,還談不上處死。再者說,有陳小姐的家世幫忖,基本不會有什麼大的懲罰。
她想的,隻是讓白貴在報社發文,支持吳懷先休妻罷了。
至於臉麵這東西,青樓女子拋頭露麵,比一般人臉皮更厚一些。
“蘇小姐,狀紙我已經替你寫好。”
白貴皺眉,詢問道。
他這些做法看起來有些不太仁義,不講情麵,以上淩下,但他又不是什麼官員,隻是社會名流罷了。
公道,輪不到他來處置。
若說秦省上下都是貪官汙吏,那大可不必,整個官場上清官還是能找到幾個的,願意為蘇琳出頭的官員,不多但也不少,隻要她言談確實屬實的話。
另外蘇琳闖入白宅,言談行止間逼迫他進行表態。
以白貴的見識,早就判斷出,此人並非是什麼良善之輩。
即使退一萬步說,蘇琳說的都不是虛言,隻是心機稍重的良善女子,那麼這封狀紙,他已經幫蘇琳寫好了,隻需簽字畫押之後,就能上公堂,打官司。
至於威脅之詞,他隻是如實道出他和陳學政的關係,總好過事後再讓蘇琳得知。
“奴家此次來的匆匆……”
“不曾得知白先生竟和陳小姐生父有如此關係,讓白先生見笑了。”
蘇琳以袖掩麵,泣道。
說罷,她對著白貴盈盈一拜,徑直離去。
等蘇琳離去之後,闖入白宅的行人也作鳥獸散。
沒過多久。
吳府那邊得知此事。
吳懷先帶著陳小姐登門道歉。
“美和兄,是我糊塗了,誤信了青樓女子。”
“說來慚愧!”
“蘇琳一直想讓我休了內室,我曾經酒後誤事,答應了一次。這事自然不作數,我哪能真修了內人。”
“昨日她耍了脾性,我沒太在意,沒想到,她竟然跑到美和兄你的府邸上鬨事來了。”
吳懷先一臉歉意,賠禮道。
若說休了陳小姐,他還真有這個想法。隻不過他忌憚重重,一直不敢下手,畢竟妻室不是那麼容易休的。不說周瑩那一關,世俗輿論道德那一關,他也邁不過去。
隻是因為蘇琳一直拱火,再加上陳小姐不服軟、不認輸,這才導致這廢妻的傳聞越鬨越大。
“此事我也多謝白先生,仗義出言了。”
陳小姐對白貴感激道。
儘管白貴在此事上出力不算多,但白貴的地位在那擺著呢,一句話,就可能改變現有的局麵。
若是白貴以進步人士的身份支持蘇琳,那結局可就說不定了。
現在白貴讓蘇琳知難而退,對她來說,幫了大忙。
“這件事是小事,懷先兄和陳小姐不必道謝。”
白貴點頭,說道。
雖然說因為此事耽誤了他一些時間,讓他心中略有不快。不過如今這件事下來之後,吳府就相當於欠了他一個人情,日後在對待白家的時候,也會更儘心儘力。
話是這般說,客氣是客氣。
吳府此次前來送的賠罪禮亦是不少,珍寶古玩等物,少說也有千枚銀元。
事後。
吳懷先經此役之後,收斂了性子。
而陳小姐也對吳懷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不威脅她的正妻之位,就善莫大焉了。
另外在這段時間,白貴不僅交好吳懷先、劉明達這些同窗,還交好了一些秦省本地士紳,讓其對白家多行照顧,借此免除他的身後憂慮。
同樣,他也囑咐白友德和王姨,讓他們兩人多行善事,多積福德,不要做什麼劣紳豪強。
再多的,他也幫助不了太多。
而就在這段日子中。
白貴再次收到了裡見菜穗子的回信。
她患了肺癆。
說想要看一遍世界的風景,因為白貴在大國崛起中寫的各國風景很美。
她想在餘生中,去看一眼。
“可惜了……”
白貴想起火車上的那個吃栗子的少女,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