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想那麼多,闔宮裡就沒有一個真正蠢鈍的主子,我們這些侍奉的人向來也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惠嬪若真如你心裡想的那般天真爛漫便走不到今日,掙不到這上陽宮的主位。主子出頭了,你我這樣的才能有個好前程,你該高興才是。”
左右那日秦湄又說了些什麼,沈莙卻是一句都沒聽進去,自己怎麼上的榻也記不清了。人人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人人都有聰明成算,隻有自己,明明蠢鈍不堪,還自認為比旁人都看得明白些。
那一日所發生的事顛覆了沈莙入宮以來的所有認知,但對沈莙的生活卻似乎沒有什麼直接的影響。也許是受的驚嚇太多了,沈莙倒是大病了一場,整天喝藥睡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秦湄和枝蓮來看過她幾次,也是從她們口中得知掖庭局的人在麗妃的晞露台側殿逮著一個外男,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大皇子姬容的生父。皇帝被氣得不輕,即刻就要滴血認親。結果沈莙自然能猜到,麗妃被鎖在宮中,半句辯解也沒能說就被皇帝移交了西廠。秦湄到底留了幾分餘地,隻對沈莙說麗妃被廢,對於那個冒牌皇子的下落隻字未提。
沈莙的病完全康複已是□□日之後了,病後第一次當值便看到慈姑在分配幾個掖庭撥來的新人,有兩個小太監,分彆喚作李庸和李繼,另有一個宮人喚作忍冬。這三人連外殿都沒久待就被調至主殿貼身伺候,沈莙再糊塗也大約能猜到是誰撥來的人。
因著上回宣化殿皇帝的賞賜,沈莙終是往上升了一等,和秦湄同作了宣儀。
日子就這麼繼續過著,似乎也沒什麼太大變化。麗妃垮了台,母家自然被連根拔起,宮中那些自來被壓製的禦嬪都卯足了勁要在此時爭得寵愛,除去惠嬪另有莊嬪周氏,昭儀趙氏一同上位,風頭極盛,互不相讓。姬潯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又或是今日局麵本就是他的精心布局。畢竟有麗妃在前,如今宮中幾位寵妃平分秋色相互製約似乎更如姬潯的意。
盛夏的毒日頭過去了,宮中女禦都換上了色彩豔麗的秋衣,沈莙也被秦湄拉著量了新尺碼。
“今年不知有沒有秋奕,可千萬要如往年才好啊。”
沈莙納悶,“你怎麼還關心起圍棋了?”
秦湄搖了搖頭,動作間頗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我都快忘了你有多不關心宮裡的事了,每年秋天宮中棲梧台博弈,都有國子監和翰林院的書生學者們進宮對賽,陛下監棋,到時候我們這些有品階的女禦都是能夠旁觀的。”
秦湄說了這麼多沈莙愣是找不出什麼重點,
“所以呢?”
如果說剛才秦湄的臉上是‘很鐵不行成鋼’,那麼現在就隻剩下深深的鄙夷了,
“所以,你從兄沈菱,蕭家二公子蕭楚瑜,薛家六郎薛京墨,還有林琛,顧荇這些個翰林院先生都是要進宮的!”
“哦”沈莙撇撇嘴,“原是你動了春興兒啊”
秦湄一巴掌拍在沈莙腦門上,
“你懂什麼,你才十七,你當然不急,我是已經二十出頭了,更彆說彆的要放出宮的女禦了。你彆得意,總歸你是要嫁人的,到時候瞧你愁不愁!”
“那你可瞧仔細了,我是不能和你一起欣賞了。”
秦湄詫道,“你不去?”
沈莙左右看了看,賊眉鼠眼地笑了,拉過秦湄來小聲道,
“我近日從司膳局的小鄧公公哪裡得了幾本好書,新鮮得不得了,包你沒看過,你們都去棲梧台看棋,我才好自己偷偷看呢。”
秦湄莫名其妙,覺得這姑娘莫不是病還沒好,
“什麼新鮮書?你也不是愛書的人呐。”
沈莙湊過去咬著秦湄的耳朵說了一句話,表情不正經極了。
秦湄被沈莙話中的內容臊得滿臉通紅,直用手去槌她,
“小丫頭片子,說我犯春興兒,自己倒是沒羞沒臊的,竟看這些不正經的東西。”
沈莙一麵躲一麵嚷嚷,
“這些東西可比你心裡想的正經多了,提起那些個長得好看的小郎君你就臉紅,誰知道你心裡藏著什麼鬼呢。”
秦湄在不要臉這方麵的造詣遠不如沈莙,此時又氣又急,一時間竟找不出話來駁她。
沈莙愈發得意,
“那些個小郎君姐姐到底中意哪個?叫我知道了也好讓我當一回紅娘啊。林琛家裡頭複雜,顧荇又有家室了,我看蕭二和薛六就不錯,既不是繡花枕頭又是國公府和侯府養出來的嫡少爺。不過從兄可不行,你若是做了我嫂嫂二哥必然護著你,那我可再也不敢欺負你了。”
秦湄氣得渾身直打顫,聽得沈莙話裡提起她從兄,雙眼一轉,笑得好不親切,
“這個月的家信還沒寫吧,千萬不要忘了,不然下個月又不好過。”
於是沈莙的笑臉成功的垮了,整個人看起來鬱悶極了。
秦湄出了一口惡氣,拉起半死不活的沈莙,
“走了,當值去了。”
正如秦湄所期待的那樣,今年的秋奕終於定下來了。
一時之間,東西十二宮內處處可見穿著華麗,滿麵紅光的年輕女官往來走動,上陽宮更是美不勝收。上到女官,下到采女,個個看起來都無比興奮。而在這種全宮上下統一八卦話題的情況下,沈莙居然淪落到隻能和忍冬說說話,一般情況下還是在忍冬乾活的時候沈莙開始自顧自地喋喋不休。偶爾忍冬煩了,沈莙就隻好扯著李庸訴苦,就連他們是姬潯的人也顧不得了。
在給沈菱寄回去的家信裡沈莙也提到了秋奕這檔子事,不想卻又被沈菱數落了一回。唯一的好消息是今年上陽宮人手充裕,沈莙得了惠嬪恩典,可以出宮過年。
不管沈莙再怎麼不情願,秋奕還是如期舉行了。第一日是不許旁觀的,沈莙和秦湄都在各處忙活了一天,一個是想把活計做完,好放心觀棋,一個呢是實在無事可做又不能找人排遣。到了第二日,沈莙依舊當值,知道沈莙不肯去棲梧台秦湄也就沒勉強她,於是自己打扮一新,同夏曲枝蓮等人興高采烈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