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高不見章台路!
楚鄢這回是想也未想便直接搖了搖頭,
“世間千萬風景,千萬人物,皆可入畫,隻不過你方才說的這一位,最好的畫師也難下筆。”
沈莙有些喪氣又有些懊惱,自己方才怎麼就腦子不清楚地說出了姬潯的名字呢?
“既是這樣,那便要一幅山水畫吧。”
楚鄢點點頭道:
“興許要費些時間,殿試前後再交付於你。”
說罷,從自己桌上拿起一幅卷好的畫遞給沈莙,
“這一幅勞煩你替我交給那位秦宮人。”
沈莙感激他麵麵俱到的體貼,接過畫之後認真地道了聲謝。
秦湄聽說沈莙被禦侍卿召走之後便一直在她屋門口等她回來。早起她也見了楚鄢,本不想給沈莙添麻煩的,奈何隻要一說謊,那年輕會元便會溫和地打斷她,弄到後來,自己也不知怎麼的就被他套了話去。
沈莙回來時遠遠地見著了秦湄,收拾了表情往她那裡走去。
秦湄著急,拉著沈莙便問道:
“對不住,你沒被為難吧?”
沈莙笑著拍了拍秦湄的手背,趕緊將那幅畫塞到她手裡,
“我沒事,隻不過和他說了幾句話罷了,這是他托我交給你的畫。”
秦湄見她表情輕鬆,這才放下心來,歡歡喜喜地接過了那幅畫,對沈莙討好道:
“還是你有辦法。”
沈莙辭過她之後便回房開始翻箱倒櫃地找書,一連找出了五六本來,正在發愁自己該怎麼交給他呢,不想恰在這時候便有一個書童打扮的小廝站在門口輕聲道:
“小人是公子身邊的侍童,奉命前來問候。”
沈莙心裡嘖嘖稱歎,這楚鄢倒真是長了顆玲瓏心,連這都想好了,算準了時間遣人來幫自己把書帶去西院。
她和氣地將那幾本書交給了那個小廝,一時想起楚鄢沒有回答的問題,拉著那個書童好奇地問道:
“你家公子何時看的史書?何時讀的明經?”
那小廝對她這話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老實答道:
“公子四歲讀的史書,也是同年開始就學明經,大約在七歲的時候和族中長輩一起重新修編了十八史。”
沈莙他說完,一張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隻見她突然捂住臉悲愴道:
“丟死人了!”
等她把手放下,一眼就看著了那小廝的惶恐臉,無力地揮手道:
“我不是在說你。”
末了,又恨恨地跺了跺腳,蔫了一般走回了屋裡。
這件事對沈莙的打擊頗大,自己活了這麼多年,到頭來最引以為傲的地方還被一個小孩兒給秒殺了,實在是有些難受。
一連幾天她都奮發圖強,將早些年看過的史書明經通通都重新過了一遍,一知半解之處皆寫信問過了沈菱。沈菱頗覺納罕,雖不知她為什麼突然就變得好學了,但對這樣的轉變還是很樂見其成的,難得的在信裡誇了沈莙幾句。
這樣的日子不似從前那麼懶散無聊了,秦湄好幾次來後院找沈莙說話都撞著她正抱著一本厚厚的古書坐在桌前仔細鑽研。她甚少見沈莙這麼認真地做一件事,偏這事兒還是那些公子們該做的,一時之間也是搖頭歎息。
及至殿試前六日,秦湄和枝蓮兩人穿戴整齊地往沈莙屋子裡來了,那時候沈莙正在看《漢中地理誌》。
秦湄哭笑不得地抽出她手裡的書,無奈道:
“女狀元,你這是紮在書堆裡出不來了吧!”
沈莙揉了揉發酸的眼睛,仰頭灌了一杯冷茶,
“你彆鬨,我這是正處於人生的瓶頸期,所以靠詩書來陶冶性情呢。”
秦湄和枝蓮被她這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氣笑了,枝蓮將趴在桌上的沈莙一拉,細聲細氣道:
“姑奶奶,不管你是陶冶情操還是腦子被驢踢了,總之你老人家的好日子到今日就是個頭了,陛下今夜在乾清宮夜宴三十貢士以及皇親貴胄,掖廷有令,宮中六十五位有品階的文書女官皆要接受調度,你和秦姐姐已經被撥到乾清宮值夜伺候了。”
沈莙看枝蓮的神情不像是在說笑,一張臉即刻就垮了下來,嗚嚎幾聲‘吾命休矣’。
秦湄把她往梳妝台上一按,好笑道:
“行了行了,快彆耍寶了,趕緊收拾好自己換上正經官服同我往乾清宮去準備去。”
不是沈莙矯情,實在是宮中有外男參加的宴會不一定嚴肅但是肯定很麻煩。好似漢朝時一樣,宴飲用的是幾,所有人皆要正坐於布墊之上,時間久了,雙腿酸麻不已。平日裡沈莙再怎麼像個野孩子似的不修邊幅都沒人管,可是一旦要上殿侍奉就由不得她自己了,該穿的得穿,該戴的得戴,在宴上一待就是幾個時辰,還得時刻打起精神以供貴人使喚。
秦湄平日裡就一直勸著沈莙打扮自己,此時終於得了機會,像是打了雞血似的替她張羅穿戴。她們二人皆是三品讚善,又是惠妃身邊貼身侍奉的女官,因而在禦侍卿之下隻有少數幾個待詔和讚德壓著,屬於高位女官。按照定例,兩人有一套十二件的銀造釵環並耳墜項圈,官服配飾也是內務府統一做的。這樣的打扮在平時太過隆重,因此除去一些必需正經對待的場合,後宮裡的女官都是身著宮裝便服的。
沈莙自進宮以來,統共就這樣打扮過兩三回,頭上頂著笨重的頭飾,身上穿著華而不實的繁複官服,再加上勒得緊緊的玉帶,整個人都不好了。
沈莙年紀輕,且一頭烏黑濃密的秀發很是美麗,因而秦湄沒有將她的頭發挽起來,而是替她梳了個墮馬髻,戴上銀質花冠之後便將其它宮花彆在鬢肩,後頭的及腰長發也用銀梳束好。秦湄一直在沈莙臉上塗塗畫畫,恨不能把所有能用的東西都用上。沈莙頭上很沉,身上也不大輕鬆,對著秦湄欲哭無淚道:
“快彆弄了,我現在動一動,身上就叮叮作響。”
秦湄沒理沈莙,抹完口脂之後,退了幾步仔細打量,越看越滿意,衝著枝蓮得意道:
“我的手藝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