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高不見章台路!
沈莙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幾乎是在楚鄢話音剛落的一瞬間她就像被毒蛇咬了一樣從坐台上往後一跳,口齒不清道:
“你……胡說八道…你你你…不可理喻!”
楚鄢嘴角扯開的弧度愈發加深,他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隻不過這一回用的是陳述的語氣:
“你喜歡他。”
沈莙惶然著,手和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擺了,憋了半天說出口的還是一句“胡說八道”。
楚鄢看了一眼已經炸毛的沈莙,轉頭往下望去,露出一幅意味深長的表情,
“他在看你。”
沈莙一個激靈,目光下意識地看向姬潯的方向。
外廊儘頭處的勾簷上掛著一隻角鈴,微涼清風吹起了姬潯的衣擺,他微微仰著頭,與沈莙視線相交,看不清表情,但卻讓沈莙臉上火燒一般灼熱。
最終她沒撐住,心慌意亂地轉頭蹲下身子躲避著姬潯的視線,像是安慰自己一般對著身旁的楚鄢狡辯道:
“長眼睛的都知道姬潯的容貌天下無雙,我亦隻是個俗人,愛美之心而已,你休要胡說!”
楚鄢扶著木欄,稍稍彎下腰來,好笑道:
“霞明玉映,紆佩金紫。你對他動心,亦是正常。前朝後宮,知道他相貌的不在少數,可是敢用你方才那樣的眼神去打量他的我卻從沒見過。你若是怕人知曉,就該稍作收斂了,若是看到你現在這副樣子還不知道你心思的,那才是真的目盲。”
說罷,偏站起身來,餘光恰好看到斜下方剛收回視線的姬潯,楚鄢明顯一愣,心裡生出些猜測,但又很快被他壓了下去。
“起來吧,他走了。”
沈莙還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樣子,扶著坐台站起來的時候還沒有從楚鄢方才發表的‘她喜歡姬潯’的結論中反應過來。她聽見自己心跳加速的聲音,用手背觸了觸自己的發燙的臉頰,瞪了楚鄢一眼:
“今日的事你不許說給彆人聽。”
她不知道心裡這種異樣的感覺是怎麼回事,若是真像楚鄢說的那樣可如何是好,自己喜歡上了一個不折不扣的煞星,且這個煞星還是個太監
楚鄢慢慢地坐在了坐台邊緣,直視著忐忑不安的沈莙,柔聲安撫道:
“你放心。”
末了還是有些擔心,複又開口道:
“前朝局勢詭譎多變,後宮亦是暗藏玄機,這位兩廠提督實在風口浪尖上,你若是不能夠好生護著自己,至少千萬遠離任何與黨爭有關的人或事,尤其是中郎將裴榕。”
楚鄢心裡有一個大膽的猜測,可他不敢賭。不管是對是錯,總之無法讓沈莙置身事外,倒不如靜觀其變。
沈莙知道楚鄢的本事,也相信他對局勢的分析,因此對方既然好意提醒了,她就沒有不應的道理。她伸手按著鎖骨中間,隔著衣物撫摸那個嘉蘭花的掛盒,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沈莙一直陪著楚鄢等到他的家仆才動身下了章路台,楚鄢笑著和她道了彆,在沈莙轉身打算下台階的時候突然又開口道:
“阿莙身上熏的香味道很彆致。”
沈莙下樓的腳步一頓,心中驚疑不定,可是回頭去看楚鄢時,卻覺得他臉上的表情寧靜安然,一絲痕跡也難以捕捉。
秦湄在殿內擺放燈具,看到沈莙到了,趕忙跑過來替她整理儀裝,
“祖宗,你可算是到了!小半個時辰之後可就要開宴了!”
沈莙賠笑道:
“我知道錯了,被一些事絆住了腳,這才晚了些,姐姐彆生氣。”
秦湄見她乖巧,也沒再多罵,沉聲囑咐道:
“方才禦侍卿和雲總管已經分配過差事了,你在東側第一席後頭侍奉。”
末了又附耳補充道:
“你伺候的是那一位,給我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千萬彆出岔子!”
沈莙皺著眉頭,心都已經被攪得一團亂,
“怎麼會把我排在那麼靠前,不是還有待詔和讚德麼?哪裡就輪到我侍奉東席首座了?”
秦湄也是頗為無奈,小聲道:
“我原想請禦侍卿將你調到你從兄身後的,可是也不知為何,你是由雲總管負責調配的,禦侍卿大人也不好乾涉。”
沈莙咬牙切齒地在心裡狠狠罵了小雲子幾句,秦湄見她臉色不好,以為她是因為曾進過司刑監所以懼怕姬潯,拍著她的手背不住安慰道:
“你也彆太擔心,端茶倒水侍奉膳食乃是宮人們做的,我們隻不過跪坐在後頭偶爾替這些貴人傳個話罷了,他那樣的人物,不會特意為難一個宮人的,忍一忍,待幾個時辰也就過去了。”
沈莙強扯出一個笑臉來,在秦湄背過身去之後悄悄從自己頭上拔下一隻短釵攢在手裡。
整整三百盞宮燈將大殿照得恍若白晝,沈莙安靜地等在大門兩旁,每有內監報出一個名號,即有一位女官將邁過門檻的貴人引至他們的席位,並規規矩矩的在貴人斜後方的墊子上跪坐好。
沈莙先是看到了華服錦衣的薛京墨和沈菱,人逢喜事,且又許久不見,她隻覺得這兩人精神飽滿,一派颯爽英姿。
沈菱路過沈莙身旁的時候打量了她的衣妝,確認得體之後才對她微微頷首,沈莙也回以燦爛笑容。
薛六自認識沈莙,隻覺得自己每次見她,她身上都會有些不同。屋頂垂掛著的大盞宮燈使薛京墨有些恍惚,沈莙頭上的銀飾反射著刺目的光芒,明媚善睞,笑靨如花,生生灼傷了他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