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桓看她一臉的不安,心覺好笑,轉過身去在書架第三排的某一扣了扣,牆邊的花瓶邊上便有一暗閣彈出來。沈莙伸長了脖子看著他從暗閣裡拿出一把形狀古怪的鑰匙,然後調轉方向拿起書架上的一個檀木盒子,變戲法似地用鑰匙將方形木盒打開了,從中抽出一本青皮線書遞到沈莙跟前。
“這是什麼?”
沈莙摸不著頭腦。
姬桓點了點書皮,半勾著唇角道:
“本朝開國皇帝到現在包含了所有族人的族譜,你要的答案就在這裡。給你半個時辰,在此翻看,看懂了最好,若是琢磨不明白我也無能為力了。”
沈莙猶猶豫豫地接過了族譜,姬桓坐在自己的書桌前,也不去管她,隻是重複了一句“半個時辰”,然後便攤開桌上的公文開始辦公。
沈莙盯著青灰色的封皮看了一會兒,心情實在古怪。她不敢耽誤太久的時間,最終還是乖乖地將它打開了。
看一個家族的族譜能夠看出很多名堂貓膩來,尤其是皇家族譜。比如哪位親王前後一共有多少妻子,哪任皇帝的孩子總是在幼年夭折,這些通過族譜都能知道。沈莙甚至能從短短幾句介紹生平的話腦補出一整篇宮鬥文來。
她閱讀的速度一向很快,可是在看族譜時卻時時擔心自己錯過了什麼,而且那些亂糟糟的旁係支族也實在夠亂,哪怕她記憶力再好也還是折騰得夠嗆。
屋內靜悄悄的,姬桓算著時間放下筆,抬頭一看,沈莙已經將族譜放在一旁的桌架上,低垂著腦袋盯著地上發呆了。
他從站起身來,輕踱著步走到沈莙跟前,看著她如漆的烏發,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
“看明白了?”
沈莙仰起頭,將一旁的族譜重新拿在手上,攤開翻到居後的某一頁,指著其中一個名字,用眼神詢問姬桓。
那個兩個字乃是整個族譜中唯一與‘姬桓’,‘姬蓮’並排記載的名字:
姬莯,字耀靈,熙平七年正月六亥時生,卒於熙平二十三年。
姬桓許是許久沒有翻開過族譜了,他伸手摩挲著泛黃的紙頁上墨跡陳舊的那兩個字,似乎是在懷緬著往事一般,笑意也漸漸淡去了。
沈莙沒有能夠和他相呼應的過往,她隻是將視線挪向了一旁關於姬桓姬蓮這對兄妹的寥寥數語:
姬桓,字燕綏,熙平五年十一月未時生,昭和一年襲親王位。
姬蓮,字雅南,熙平十一年八月戌時生,熙平十五年得郡主封號‘惠福’。
熙平年間如今的皇帝還隻是成王,恰在熙平二十三年年底發動宮變奪得帝位,改年號為‘昭和’。熙平二十三年,整個皇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京城之中成王即位,而雲南郡言帝後人也就是如今以南詔王府為權力中心的一族同樣處於一片混亂。
當時的南詔王乃是姬桓的祖父姬孚,統共兩子,皆為嫡出,而姬孚一直偏愛天資聰穎的次子。姬桓與姬蓮皆是姬孚長子嫡出,而族譜上被一筆帶過的‘姬莯’則是其次子唯一的血脈。按照當時的局勢和風向,姬孚離世之後承得親王尊位的必然是深受其看重的次子。然而就在熙平二十三年姬孚病危之際,時年未滿十八的姬桓在艱苦經營了多年之後成功掌控了南詔王府,以姬孚次子也就是他自己叔父一家的性命為要挾,威逼病重的姬孚寫下由他承襲王位的遺書。
緊接著姬孚咽氣,姬桓卻沒有依言手下留情,其叔父一家連帶著所有可能威脅到他的庶出兄弟姊妹及旁係青年公子皆被鏟除殆儘,平熙二十三年無故去世的南詔王一族的年輕公子小姐足有三十六人之多。生存下來的,父母叔舅皆臣服於姬桓,族譜記載姬莯亦是那年亡故。而後整個南境就如同人間地獄一般,所有反對姬桓的勢力和其叔父生前的幕僚都遭到了滅族之災。
姬桓以這樣的方式手段坐穩了南詔王的位置,這和同年年底比他晚上大半年動手的成王如出一轍。姬桓二十那年迎娶了正妃洛氏,揚州大族,官宦人家,在姬桓對揚州取得絕對控製權這一樁上其家族影響力幫了不少的忙。洛氏在昭和四年難產而死,誕下一子,先天不足以至於沒能活過周歲。姬蓮在昭和七年下嫁南海郡裴家,姬桓的父親體弱多病,昭和八年便因病逝世了,其母吳氏也在年底於永昌郡宜修寺出家,至此姬桓成為諾大一個南詔王府唯一的正經主子。
沈莙震驚,並不僅僅隻是因為如此巧合,當年京城的慘狀她是看到過的,因此也不難想象姬桓獲得如今的地位手段該有多狠毒。如今她能清楚地把一切連成線了,姬穆消失在雲南郡,而同年年底姬潯便憑空出現了,成為扶助成王奪位的最大功臣。姬穆與姬桓是堂兄弟,而姬桓的長相和姬潯有幾分相似,這已經不隻是巧合這麼簡單了。
“從這一個名字你都看出些什麼了?”
姬桓先回過神來,衝著沈莙低聲詢問,語氣溫柔且循循善誘。
滅族之災……沈莙閉了閉眼睛,心中一陣刺痛,等她鎮定下來時聲音卻異常冷靜,
“你是個混賬。”
她這一句話是用陳述的語氣說的,沒有半點激動情緒,看不出有絲毫的義憤填膺。姬桓聽她開口就是一句帶有辱罵性質的話語,難得的沒有發怒,反倒勾唇笑道:
“看樣子是真的看明白了。我是個混賬,姬潯助如今這個昏庸皇帝登基的時候可一點沒比我心慈手軟,難道他這就不混賬了?”
沈莙自嘲地笑了兩聲,嘴角彎起的弧度苦澀難言,
“我從未對他的任何狠毒手段歌功頌德過,都不是什麼善男信女,誰也犯不著裝作聖潔無私。自古權力傾軋就必有犧牲,即便我不讚同一切也同樣會發生,既然無力改變就不應該庸人自擾。你比他狠,所誅殺幽禁的都是血肉至親。”
姬桓不去反駁沈莙的話,事實上他很少和一個人如此單刀直入毫無遮攔地說話,更何況沈莙還是個女人。大多數人在他跟前都是戰戰兢兢小心奉承,不止是府中姬妾,家臣幕僚皆是如此。沈莙說話難聽,可是心思通透,對心中的感覺總是直言不諱,她的這種做法讓姬桓覺得新鮮,同時也有種前所未有的痛快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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