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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雲棲離開後,熙王立即入內換朝服,全程熙王妃一個字都沒說,隻悶聲不吭替丈夫穿戴。
熙王穿好王服,正了正衣冠,目光落在她身上,
“小看人了吧”
熙王妃嘴唇蠕動了一下,終是沒有辯解,隻道,“是。”隨後將熙王肩上的皺褶平了平,側身讓開。
熙王冷笑了一聲,大步出了錦和堂,邁出門檻便見管家迎上來,隨口問道,“老三呢。”
管家抬眼看著他答,“三公子天還沒亮便去了都察院。”
熙王頷首不再說什麼,往前過穿堂,沿著長廊來到王府中軸線的花廳,也叫垂花廳,垂花廳東側種著一簇綠竹,西側植了一顆海棠,一俏生生的少女立在海棠樹下,目光冷冷瞥著他,唇角滿是嘲諷。
熙王大步邁過去,見她一副氣鼓鼓的模樣下意識便要去撫她的頭,被裴沐珊避開,
“你敢去”她惡狠狠瞪過來。
熙王深歎一息,語重心長道,“你嫂嫂誌在行醫,不願拖累你哥哥,再者,她心中並無你哥哥,夫妻半載,尚沒有叫她留一絲情意,咱們熙王府又何苦拘束了人家”
裴沐珊拗著臉沒說話。
熙王拍了拍她的肩,“你不能因為你喜歡她,便拖住她的腳步。”
裴沐珊一怔,竟無言以對。
熙王越過她進了前院,順著瑰麗的長廊出了王府大門。
入宮這一路天色不怎麼好,朝陽藏去雲層後,四下又悶又躁,有下雨的跡象,熙王從東華門行至奉天殿,幾乎是汗如雨下。
過去熙王求見皇帝,皇帝見他的時候不多,今日卻是罕見沒有猶豫宣他進來。
熙王在外頭尋內侍要了帕子擦了汗,這才龍驤虎步進了禦書房。
皇帝已許久不曾見到這個兒子,昨日巡營複命,也隻是讓他在殿外磕了個頭,不見不覺得,一見才察覺這個出身軍旅的兒子,神清目定,器宇軒昂,年過四十依然不墮崢嶸風采,皇帝目光露出些許複雜。
“兒臣叩請陛下聖安。”
熙王入殿先行大禮,抬眸間發現左右坐著兩人,一個是禮部尚書鄭玉成,一個則是戶部侍郎荀允和,此外,還有一人耷拉著腦袋坐在皇帝一側,雙腿盤起百無聊賴,看神情頗有些鬱碎,則是十二王裴循。
三人紛紛起身給熙王見禮。
熙王跪著沒動。
皇帝抬了抬袖示意熙王往旁邊落座,熙王這下便坐在了十二王下方,荀允和之上的錦凳。
十二王雖是弟弟,論身份卻是嫡子,坐在熙王之上,不算失禮。
皇帝先繼續方才未儘的話題,往荀允和指了指,問鄭閣老,
“這樁媒朕倒是無異議,就看荀卿答不答應了。”
鄭玉成連忙朝荀允和拱手,“荀閣老,難得皇後娘娘看重你家女兒,你便允了吧。”
荀允和露出苦笑,他近來忙著鹽引換糧一事,已多日不曾回府,當
初裴沐珩提出此議,充實邊關糧倉,解決軍需,荀允和身為戶部堂官,站在戶部和國庫的角度又進行了改良,他提議因地製宜,糧食富餘之地的鹽商可將糧食運往邊關換取鹽引,其餘各地,可用布絹,銀錢,甚至是馬匹等換取,實行一州一策,如此大大提高了國庫收入,也有的放矢,為各方稱讚。
正忙出一點頭緒,皇帝突然將他喚來禦書房,說是鄭閣老看中了他女兒,要將之許給十二王為王妃,荀允和實在不想趟這趟子渾水,遂起身道,
“陛下容稟,去歲臣那不孝女身子不適,曾去青山寺修養,期間請慈安大師給她把脈,說她不宜早嫁,否則有礙子嗣,故而臣這兩年不打算給她議親。”
皇帝聞言展了展眉,又瞥向身側的十二王,
“看吧,朕都定了文國公府上的姑娘給你為妻,你娘非不肯,鬨著要在幾位閣老府上選,閣老府上適齡的也就蕭家和荀家,蕭家那個丫頭聽聞胳膊還沒好利索,人家荀閣老今日又拒了你,你待如何”
裴循已忍無可忍,“兒子的婚事就讓兒子慢慢遇吧。”
皇帝沉默了。
早在裴循十歲時,皇後給他定了一門娃娃親,正是文國公的外甥女,可惜小姑娘訂婚沒三日便突然落水而亡,此事給了皇家極大打擊,民間甚至傳言十二王有克妻之嫌,皇後給氣病了,連著也不待見文家,至此十二王婚事一拖再拖。
眼看兒子年近而立,皇帝不可能再讓他拖下去,念著當初虧欠文家,定了文國公嫡長孫女給十二王為妻,皇後一聽文家女頭額突突作跳,說什麼都不肯答應,最後要求皇帝在閣老家給十二王擇妃。
事情便難住了。
“昨日那麼多姑娘,你就一個都沒看上”皇帝問兒子。
裴循決定轉移戰火,往熙王指了指,
“父親,四哥等閒不來麵聖,今日過來必有要事,您還是先處理了四哥的事,再來給兒子操心。”
皇帝已經猜到熙王來意,歎聲道,“說吧。”
熙王再次跪了下來,
“稟聖上,今日城中有傳言,道珩哥兒媳婦非徐主事親生,不知聖上可有耳聞她生父在她四歲那年,死在上京趕考的路上,她母親後來改嫁徐家”
荀允和聽了這麼一句話,心沒由來地竄過一絲刺痛,人跟著便有些失神。
皇帝往軟枕靠了靠,頷首,“朕聽說了,朕已讓東廠去了一趟徐家,徐科承認事實,卻道那姑娘自小養在他膝下,早已視她為親女,朕沒有怪罪徐家。”
熙王麵露感激,“陛下聖明,此外,昨日的事陛下想必也知曉”熙王正要講述經過。
皇帝擺擺手打斷他,複又坐正道,“你的來意朕明白了,皇家婦行醫著實不妥,當初這門婚事,朕草率了,今日晨起循哥兒跟朕提了這樁事,朕心中已有計量。”
熙王聽了這話訝異的看了一眼裴循,裴循垂著眸擺弄手中紙扇置若罔聞。
皇帝顯然已經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的
考量,接著道,“朕準珩哥兒與徐氏和離,徐氏昨日立了大功,朕甚慰之,等和離後,朕酌情給她賞賜,再好好安置她。”
上午巳時初刻,賀太醫入宮複命,已告訴皇帝,那徐氏醫道出眾,猶擅針灸之法,皇帝暗想給徐氏封個娘子稱號,準她入太醫院成為一代女國醫,未嘗不可。
熙王沒料到事情這般順利,微微有些愣神。
皇帝想起裴沐珩,失笑道,“徐家這門婚事是朕酒後所定,事先沒查清楚始末,委屈珩哥兒了,和離後,朕替他擇一貴女成親。”
熙王豈敢,連忙磕頭,“臣惶恐,事實上,那徐氏女端雅大方,是一極好的女子,臣此回入宮,也是她親自所求,她道自個兒致力於救死扶傷,懸壺濟世,不願拘泥於後宅,是以懇請和離。”
“果真”皇帝微微錯愕,旋即露出笑容,“好誌向,巾幗不讓須眉。”比起給裴沐珩做妻,徐雲棲做女醫顯然更能發揮所長,皇帝很滿意。
裴循聞言滿臉訝色,問熙王道,“是她主動提出和離”
熙王苦笑,“是也。”
紙扇慢慢往掌心一落,裴循怔了怔不說話了。
一聽是徐雲棲主動提出和離,皇帝又笑了,問熙王道,“珩哥兒是什麼意思”
熙王一愣,回道,“臣還沒問他呢。”
皇帝雙掌扶在禦案,慢慢挪了挪鎮紙,笑出聲,“朕賜婚沒有問他,如今你請旨和離也沒有問他,你不怕回去他跟你鬨”
熙王心想,裴沐珩跟他鬨就怪了,他冷眼旁觀兒子這麼多日,可不見兒子對徐雲棲噓寒問暖情深意切,顯然兒子心裡沒有兒媳婦,徐雲棲心裡更沒有兒子,二人是被迫成的親。
既如此,何必勉強了他們。
就在這時,荀允和突然起身長揖,“陛下,臣認為,此事必須問過三公子。”
方才荀允和聽了半日,敏銳察覺出不對。
裴沐珩的妻子前一日剛救下燕少陵,次日便傳出她非徐家親生之類的傳言,這不是逼著皇家休妻嗎
荀允和想起荀雲靈對裴沐珩那一腔情意,實在是懷疑妻女從中作梗,是以決不能看著這門婚事被毀。
如果裴沐珩也想和離,那他無話可說。
皇帝頷首,“朕也是這個意思,和離是夫妻兩人的事,還是得珩兒首肯,這樣吧,”他與熙王道,“你回去告訴珩兒,朕已答應和離,隻需他親自入宮請旨便可。”
不得不說,徐氏那兩道藥糕令他龍精虎猛,隻等裴沐珩請旨,他便名正言順將徐氏留在太醫院,往後吃藥糕就方便了。
熙王離開奉天殿時,裴循尋了借口跟了出來,二人一道順著台階往下走。
熙王側眸問他,“十二弟與父皇說什麼了,父皇這麼快答應珩兒和離。”熙王始終未忘皇帝定這門婚的初衷。
裴循揚起扇子遮眉,看了一眼灰撲撲的天際,笑道,“我總覺得,徐娘子這樣的人物,不該束在後宅,珩兒不適合她。”
“對了,珩兒在都察院,四哥徑直去那便可。”
陳明山的案子再次爆出來,裴沐珩清晨回到都察院,左都禦史施卓便鬨去了刑部和大理寺,三司都在爭取此案的審案權,裴沐珩正忙著呢,黃維從宮外遞來消息,告訴他,有人誹謗徐雲棲,說她不是徐家親生女兒,徐家有欺君之嫌。
裴沐珩這下是愣到了,第一反應是有人在針對他,很快又覺得不對,此事明顯衝著徐雲棲和徐家來的,
“你出宮告訴王凡,讓他去查,看是什麼人在暗中作祟。”
王凡是裴沐珩的暗衛,也是他的耳目,黃維待要走,想起什麼折進來道,
“對了,府上傳來消息,說是王爺入宮求見陛下來了。”
熙王入宮定是為徐家之事申辯。
裴沐珩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左都禦史施卓是個咋咋呼呼的性子,非要將案子捅出來,刑部尚書蕭禦卻知道這裡頭牽扯首輔燕平,試圖遮掩,裴沐珩想給燕平反應時機,在一旁斡旋。
至午時,好不容易安撫住施卓,打了一陣太極,裴沐珩回到文昭殿隔壁的小院,卻見自己父王擒著一青花瓷茶盞站在廊廡望天。
“要下雨了。”他這樣道。
裴沐珩手中捏著一疊文書,順著長廊踱步過去,一麵跨入門檻,一麵問他,“徐家的事處置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