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王轉身跟了進去,“陛下沒有怪罪徐家。”
裴沐珩腳步一凝,轉身看過來,目色陰沉,“什麼叫沒有怪罪徐家此事定是無中生有,徐家是無辜的。”
“徐家不無辜。”熙王抬起眸,將茶盞擱在案上,神色複雜看著他,
“你媳婦兒已在我和你母親麵前坦誠,她著實非徐家女,”熙王將徐雲棲的話轉述一遍。
裴沐珩聞言明顯一愣,指腹間的文書跌落在案上,他麵色冷冷,如同一片鑿在深淵的湖,掀不起半點波瀾。
屋子裡陷入沉默。
黃維很有眼力勁的將人都帶出去,小院內隻剩下父子倆。
熙王沒有久留的意思,站在書房中未落座,片刻後,裴沐珩慢慢垂下眸,將跌落的文書重新理了理,一言未發。
先是拋頭露麵行醫,又非徐家親生女。
她身上太多太多未知,令人應接不暇又措手不及。
難怪提出和離。
裴沐珩第一念頭是責怪,責怪徐雲棲不信任他,什麼事都瞞著他,轉念一想,她是因聖旨所迫嫁給他,他又有什麼理由埋怨。
熙王不問,也知兒子心裡定是一團亂麻,一麵是同床共枕半年的妻,一麵是世家圭臬朝爭未來,孰輕孰重其實一目了然,隻這一鬆手,往後他便可娶到符合世家閨範足以助他前程的妻。
既如此,那便快刀斬亂麻,他接著道,
“你祖父的意思是,皇家婦聲譽貴重,不可操拋頭露麵之業,已準許你們和離”
熙王話未說完,那道清冽的
嗓音直直插過來,突兀地截住他的話,
父親,陳明山又出事了,他當年入京兆府為推官,實則是用銀子買來的,是秦王賣官鬻爵之故,案子鬨出來,都察院,刑部和大理寺都在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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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眸色極淡,如同天際的雲,風一吹便了無痕跡。
絳紅郡王服糜豔奪目,襯得他麵頰越發白皙,修長挺拔的身姿清落立在那一處,那眉眼清雋毓秀,襯著並不寬敞的書房也跟著亮堂了幾分。
熙王看著依舊鎮定自若的兒子,沒有接他的話茬,“隻需你入宮請旨,今後你們橋歸橋路歸路,互不相乾”
裴沐珩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隻將文書往案角一放,低頭想要尋什麼,沒找著,揚聲道,“黃維,陛下賜予我的官印何在,案子轉交大理寺的文書需要蓋戳”
侯在門口的黃維屁顛屁顛往裡跑,進來時聽得熙王一聲歎,
“哎,你好自思量。”
扔下這話,熙王闊步離開。
等那道威武的身影消失,裴沐珩卻扔開文書,慢慢坐了下來。
黃維從身後的書架匣子裡尋來官印,遞給他,“三爺,在這呢。”
裴沐珩目光凝著那一枚血紅的印章,許久沒有做聲。
雨如銀針滿天散落,滴滴答答敲在他心尖。
案上那盞給他備好的茶,已微涼,淺淺一酌,清嫩的峨眉毛尖在唇齒間漫開,餘下來的是一抹苦澀。
午後烏雲密布,天際的雲層層疊疊,仿佛要傾塌下來。
皇帝準許和離的消息不知怎的便在城中傳開,消息至清暉園,徐雲棲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笑,吩咐銀杏,
“收拾東西,咱們離開。”
興許是行走江湖多年,養成了利落奔走的習慣,徐雲棲轉眼便收拾了好了一個布囊,裡麵隻幾件換洗的衣裳,一些銀票,並一個簡單的木匣,匣子裡擱的是三支玉簪,兩對耳墜,再有一個鏤空的金墜子,墜子有足足一個鴿子蛋那麼大,裡麵仿佛擱了什麼東西,她瞧不見,是外祖父臨行前交給她的寶貝,隻道讓她無論如何要隨身攜帶,徐雲棲出門戴在脖子上,回府便藏在匣子裡,片刻不離。
銀杏溫溫吞吞從小藥房收拾好了醫箱,又將裝滿醫具的醫囊綁在腰間,轉身看著藥房裡餘下的瓶瓶罐罐及一架子的藥材,問道,“這些怎麼辦”
徐雲棲將行囊往身上一背,淡聲道,“不必管了。”轉身便要出門。
“那嫁妝呢”這一回,小丫頭明顯帶了哽咽。
徐雲棲回過身,無奈看著她,見她眼眶泛紅,走過去撫了撫她眼角,笑吟吟寬慰,
“傻丫頭,嫁妝裡大半是王府的聘禮,餘下是徐家添妝,此前王府給了豐厚的回門禮,相當於已抵了徐府嫁妝,不是咱們的東西,分文不取。”
銀杏本就繃著情緒,被她這一撫,眼角的淚反而不可控地滑落,恨道,
“三公子也真是的,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
姑娘給他做了半年妻子,他就這麼狠心。”
徐雲棲覺得小丫頭有些無理取鬨,“是我提的和離,與他無關。”
銀杏哼了幾聲,“是您提的沒錯,可您不就是看著他們不樂意您行醫不願拖累人家嘛,他若當真對您有幾分情,早該攔住王爺和陛下。”
徐雲棲發現小丫頭有些鑽牛角尖,她撫了撫額,不欲跟她解釋,“行了,咱們走吧。”
剛出門,迎麵撞上陳嬤嬤,陳嬤嬤一抬眸見主仆二人東西都收拾好了,淚濕了眼眶,幾番想勸阻,最後數度哽咽,隻道,
“少奶奶親家太太來了,在門口等您呢”
徐雲棲微露訝異,“我母親來了”
銀杏這才從她身後探出頭,“夫人來了這還差不多。”
她以為連徐家也拋棄了姑娘。
話落,便見章氏身邊的嬤嬤已先一步進了門庭來,迎著徐雲棲往外頭走,
“夫人聽了消息,便立即帶著奴婢來王府接您。”
那頭陳嬤嬤一麵疾步跟著,一麵心急如焚解釋,“少奶奶,您彆急著走啊,聖上雖是鬆了口,可三爺還沒請旨呢,至少至少也等和離書下來再走。”
不等徐雲棲答複,那徐家嬤嬤便皮笑肉不笑道,“等三公子回來,遣人送來便是,我家夫人可不舍得我們家大小姐在外頭看人臉色。”
“嬤嬤是不知道吧,我家姑娘可不愁嫁呢,聽聞聖上要做主和離,那蔣家的伯夫人早早就等在我家門口,隻等聖旨一下,便要求了我家姑娘去給她家做掌家娘子。”
身為奴仆哪個不願意跟著性子好的主母,陳嬤嬤也舍不得徐雲棲,忙道,
“老姐姐快彆說這樣的話,事情還沒有定數,我們三爺還沒回來呢”
說話間已到了門口,謝氏尚在迎客,可惜徐雲棲母親章氏馬車都不肯下,隻等著徐雲棲出來,便把女兒接走了。
徐雲棲這廂剛離開王府,關於她和裴沐珩要和離的消息傳遍整座上京城。
燕家這邊,將將緩過勁來的燕老夫人聞言瞪大了眼,
“確有此事”
燕家大太太回道,“可不是,徐娘子畢竟是皇家婦,皇家哪裡容得她坐診行醫,陛下已準許二人和離,隻等三公子入奉天殿請旨,事兒便落定了。”
燕老夫人連連搖頭,“能夠理解,卻不能接受,”老夫人也是個爽利的性子,
“咱們燕家沒這麼多規矩,那麼好的姑娘,可不能便宜了外人,”她朝大太太使了個眼色。
大太太立即明白了,“咱們府上適齡的公子有五位,除了少陵要留著給珊珊,其餘的隨便徐娘子挑。”
這裡頭有兩個是大太太的兒子,還有兩個是二房的。
燕老夫人見兒媳婦識趣,很是滿意,“你是個聰慧的,可彆計較她嫁過人,也彆嫌棄她的出身,她救了少陵的命,便是燕家的貴人,將她娶進門來,咱們燕家隻會沾福氣,橫豎彆管嫡庶,她看上誰
,任她挑便是。”
“你吩咐個人去皇城打探消息,隻等三公子拿了聖旨出來,咱們便去徐家提親。”
大太太立即應聲離去,她剛出門,便見燕家二太太風風火火跑進來,
“等不了了母親,聽聞那蔣家夫人人已坐在了徐家門口。”
老夫人愣神,“哪個蔣家”
二太太解釋道,“明時坊寧遠伯府蔣家,祖上立過軍功,如今蔣老爺在鎮江任守備,是四品府邸。”
一聽是四品府邸,老夫人臉色反而愁了,有了這次教訓,徐家不一定樂意讓徐雲棲高嫁,思忖片刻,老夫人開始排兵布陣,
“老大媳婦,你入宮尋燕貴妃,讓她幫著促成這門婚事。”
“老二媳婦,你喊上禮部左侍郎的夫人,現在就去徐家說親,”
“此外招呼上那幾兄弟,昨日他們都見過徐娘子,機靈的便去徐娘子麵前露個臉,留下個好印象。”
徐雲棲這邊前腳被章氏接走,暗衛後腳快馬加鞭趕去皇城。
彼時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珠劈裡啪啦砸在屋簷,雨水從簷角滑落彙成珠簾。
裴沐珩沒顧上用午膳,又去了一趟都察院,回來時戶部幾位官員又追了過來,為的是鹽引邊糧的事,
“荀大人那邊章程已出來了,想著請郡王過目,若無大礙,便上呈陛下朱批,頒行四海,落定實施了”
裴沐珩收起油紙傘,輕輕拍了拍身上的水珠,“此事不宜再拖,你拿過來我瞧瞧。”
抬眸間廊外雨勢連天,暑氣散了些,濕漉漉的水汽撲麵而來,沾染上他的濃睫,遠遠瞧著如綴清霜。
暗衛便在這時從雨潑衝入簷下,腳跟還沒站穩,便朝堂前那道淵渟身影喊道,
“三爺,親家太太方才將咱們少奶奶給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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