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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節(2 / 2)

我跑進廚房。

向著院子的廚房被照得金光閃閃,地板上飄動著閃閃爍爍的紅光。

雅可夫舅舅一邊穿靴子,一邊亂跳好像地上的黃光燙了他的腳似的。他大喊

“是米希加放的火!他跑啦!”

“混蛋,你放屁!”

姥姥大聲申斥著他,出手一推,他幾乎摔倒。

染坊的頂子上,火舌舒卷著,舔著門和窗。

寂靜的黑夜中,無煙兒的火勢,如紅色的花朵,跳躍著盛開了!

黑雲在高處升騰,卻擋不住天上銀白的天河。

白雪成了紅雪,牆壁好像在抖動,紅光流瀉,金色的帶子纏繞著染房。

突突、嘎吧、沙沙,嘩啦,各種各樣奇異的聲音一劉奏響,大火把染房裝飾成教堂的聖壁,吸引著你不由自主地想走過去,與它親近。

我抓了一件笨重的短皮大衣,把腳伸進了不知道是誰的靴子裡,吐嚕吐嚕地走上台階。

門外的景象實在太讓人震驚了火蛇亂窗竄,啪啪的爆裂聲和姥爺、舅舅、格裡高裡的叫喊聲響成了一片。

姥姥頭頂一條空口袋,身披馬被,飛也似地衝進了火海,她大叫著

“混蛋們,硫酸鹽,要爆炸了!”

“啊,格裡高裡,快拉住她,快!

“哎,這下她算完啦……”

姥爺狂叫著。

姥姥又鑽了出來,躬身快步,兩手端著一大桶硫酸鹽,渾身上下都在冒煙。

“老頭子,快把馬牽走!”

姥姥啞著嗓子叫喊

“還不快給我脫上來,瞎拉,我都快著了!”

格裡高裡用鐵鍬鏟起大塊兒大塊的雪往染坊裡扔著。

舅舅們拿著斧頭在他身邊亂蹦亂跳。

姥爺在忙著往姥姥身上撒雪。

姥姥把那個桶塞到雪堆裡之後,打開了大門,向跑進來的人們鞠著躬

“各街坊鄰居,快救救這大火吧!

“馬上就要燒到倉庫了,我們家就要被燒光了,你們也會遭殃的!

“來吧,把倉庫的頂子扒掉,把乾草都扔出去!

“格裡高裡,快!

“雅可夫,彆瞎跑,把斧頭拿來,鐵鍬也拿來!

“各位各位,行行好吧,上帝保佑!”

姥姥的表現就像這場大火本身一樣特彆好玩。

大火好像抓住了她這個一身黑衣服的人,走到哪兒都把她照得通亮。

她東奔西跑,指揮著所有的人。

沙拉普跑到了院子裡來,刷地一下直立了起來,把姥爺掀了個大跟頭。

這大馬的兩隻大眼睛被火光映得十分明亮,它嘶鳴不已,不安地躁動著。

“老婆子,牽住它!”

姥爺奔過去,張開兩臂。

大馬長鳴一聲,終於順從地讓她靠了過去。

“彆怕,彆怕!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親愛的,小老鼠……”

她拍著它的脖子,念叨著。

這個比她大3倍的“小老鼠”

乖乖地跟著她向大門口走去,一邊走一邊打著響鼻。

葉芙格妮婭把哇哇地哭著的孩子們一個一個抱了出來,她大聲叫

“華西裡·華西裡奇,阿殖克塞找不到了……”

我藏在台階下麵,怕她把我弄走。

“好啦,走吧走吧!”姥爺一抬手。

染坊的頂兒塌了,幾根梁柱上竄起煙來,直衝天空。裡麵嗶啪亂,紅色的、綠色的、藍色的旋風把一才團團的火補e扔到了院子裡,威脅著人們。

大家正用鐵鍬鏟了雪往裡扔,幾口大染鍋瘋狂地沸騰著,院子裡充斥著一種非常的氣味兒,熏得人直流眼淚。

我隻好從台階底下爬了出來,正碰著姥姥的腳。

“滾開,踩死你!”姥姥大喊一聲。

突然,一個人騎著馬闖進了院子。

他戴著銅盔,高高地舉著鞭子

“快閃開!”

棗紅馬吐著白沫,脖子底下的小鈴鐺急促的響聲停住了。

姥姥把我往台階上推

“快走,快點!”

我跑到廚房裡把臉巾在窗玻璃上往外看。可是人群擋住了火場。

唯一有點意思的是銅盔的閃光。

火被壓下去了,熄滅了。

警察把人們轟走了,姥姥走進了廚房。

誰啊?是你!彆怕,沒事兒了!”

她坐在我身旁,身子一晃悠。

一切又好像回到了跟以前一樣的夜晚,隻是火熄了,沒什麼意思了。

姥爺走進來,一腳門裡一腳門外

?是老婆子嗎?”

“嗯”

“燒著沒有?”

“沒事兒!”

他劃了根火柴,一點青光,照亮了他那滿是煙灰的黃鼠狼似的臉。

點上蠟燭,挨著姥姥坐了下來。

“你去洗洗吧!”

姥姥這麼說著,其實她自己的臉上也是煙熏火燎的。

姥爺歎了一口氣

“上帝大發慈悲,賜你以智慧,否則……”

他撫摸了她的肩膀,笑了一聲

“上帝保佑!”

姥姥也笑了一下。姥爺的臉陡然一變

“哼,都是格裡高裡這個王八蛋,粗心大意的,他算是乾夠了,活到頭兒了!

“雅希加有在門口哭呢,這個混蛋,你去看看吧!”

姥姥吹著手指頭,走了出去。

姥爺並沒有看我,輕聲地說

“看見著火了吧?

“你姥姥怎麼樣?她歲數大了,受了一輩子苦,又有病,可她還是很能乾!

“唉,你們這些人呢……”

沉默。

過去老半天,他躬著腰掐掉了燭花,問

“害怕啦?”

“沒有。”

“沒什麼可怕的。”

他脫掉了襯衫,洗了臉,一跺腳,吼道

“是誰?混蛋,應該把把他牽到廣場上去抽一頓!

你怎麼不宵去睡覺,還坐在這兒乾什麼?”

我去睡覺了。

可是沒睡成。剛躺到床上,一陣嚎叫聲又把我從床上拽一起來。

我跑到廚房裡,姥爺手秉蠟燭站在中間,他雙腳在地上來回蹭問

“老婆子,雅可夫,怎麼了?

什麼事兒?”

我爬到炕爐上,靜觀屋子裡的忙亂。

嚎叫聲有節奏地持續著,如波浪地拍打著天花板和牆壁。

姥爺和舅舅像沒頭蒼蠅似地亂竄,姥姥吆喝他們,讓他們躲開。

格裡高裡抱著柴火填進火爐,往鐵罐裡倒上了水,他晃著大腦袋來回走著,像阿特拉罕的大駱駝。

“先升上火!”

姥姥指揮著。

他趕緊去找鬆明,一下子摸到了我的腳

“啊,誰呀?嚇死我啦,你這個小鬼!”

“這是乾什麼啊?”

“你的娜塔莉婭舅媽在生孩子!”他麵無表情地回答。

我印象中,我媽媽生孩子裡並沒有這麼叫啊。

格裡高裡把鐵罐子放到了火上,又回到了我身邊。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陶製的煙袋

“我開始抽煙了,為了我的眼睛!”

燭光映著他的臉,他一側的臉上沾滿了煙渣兒,他的襯衫撕破了,可以看見他的根根肋骨。

他的一片眼鏡片兒中間掉了一小塊,從這個參差不起的破洞裡,可以看見他那好像是個傷口似的眼睛。

他把煙葉塞進煙鍋,聽著產婦的呻吟,前言不搭後語地說

“看看,你姥姥都燒成了什麼樣兒了,她還能接生?

“你聽,你舅媽嚎的,彆人可是忘不了她了!

“你瞧瞧吧,生孩子有多麼困難,就是這樣,人們還不尊敬婦女!

“你可得尊敬女人,尊敬女人就是尊敬母親!”

我堅持不住了,打起了瞌睡。

嘈雜的人聲、關門的聲音、喝醉了的米哈伊爾舅舅的叫喊聲不斷地把我吵醒,我斷斷續續地聽見了幾句奇怪的話

“打開上帝的門……”

“來來來,半杯油,半杯甜灑,還有一勺煙渣子……”

“讓我看看……”這是米哈伊爾舅舅無力的吼聲。

他癱坐在地板上,兩隻手無力地拍打著。

我從炕上跳了下來。燒得太熱了。

可米哈伊爾舅舅突然抓住了我的腳脖子,一使勁,我仰麵朝天地倒了下去,腦袋砸在了地板上。

“混蛋!”我大罵。

他突然跳了起來,把我扔起來又摔地地上

“摔死你個王八蛋……”

我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姥爺的膝蓋上。

他仰著頭,搖晃著我,念叨著

“我們都是上帝的不肖子孫,誰也得不到寬恕,誰也得不到……”

桌子上還點著蠟燭,可窗外的曙色已經很重了。

姥爺低頭問我

“怎麼樣了?哪兒疼?”

渾身都疼,頭很沉,可我不想說。

周圍的一切太奇怪了大廳裡的椅子上坐滿了陌生人,有神甫,有穿軍裝的老頭子,還有說不上是乾什麼的一群人。

他們一動不動,好像在諦聽天外的聲音。

雅可夫站在門邊兒上。

姥爺對他說

“你,帶他睡覺去!”

他作了個手勢,招呼我跟他走。

進了姥姥的房間,我爬上床,他低聲說

“你的娜塔莉婭舅死了!”

我對這個消息並不感到特彆吃驚,因為她很長時間不露麵了。不到廚房裡吃飯,也不出門。

‘姥姥呢?”

“那邊兒呢!”

他一揮手,走了。

我躺在床上,東張西望。

牆角上掛著姥姥的衣服,那後麵好像藏著個人;而窗戶上好像有很人的臉,他們的頭發都特彆長,都是瞎子。

我藏到了枕頭底下,用一保眼窺視著門口。

太熱了,空氣讓人窒息,我突然想起了茨岡死時的情景,地板上的血跡在慢慢地流淌。

我身上好像碾過了一個載重的軍隊,把一切都碾碎了……門,緩緩地打開了。

姥姥幾乎是爬著進來了,她是用肩膀開的門。

她對著長明燈伸出兩隻手,孩子似地哀叫

“疼啊,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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