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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節(2 / 2)

“聖人就是雅可夫舅舅吧?”

給你個脖子拐,讓你明白誰是聖人!”姥爺氣乎乎地吹著鼻孔。

我已經習慣他這副生氣的樣子了,覺著有點假模假式的。

看,我沒錯吧,過了一小會兒,他就把剛才的愉快忘了

“唱歌的時候他簡直是大衛王,可乾起事兒來,卻像惡毒的押沙龍1!

1典見《舊約全書》

大衛王即以色列王,押沙龍為其子,殺兄奪父位,後兵敗而亡。

“啊,又會唱又會跳,花言巧語的,跳啊跳啊,能跳多遠?”

我不再讀詩,仔細地聽著,看著他陰鬱的麵孔。

他眯著眼,從我頭頂望過去,看著窗外,他的兩眼憂鬱而又抖動著。

“姥爺!”

“啊?”

“講個故事吧!”

“懶鬼,你念吧!”他揉了揉眼睛,好像剛剛醒過來。

可我認為他更喜歡的是笑話,而不是什麼詩篇。不過,所有的詩篇他幾乎都記得,他發誓每天上睡覺以前高聲念上幾節,就像教堂裡的助祭念禱詞似的。

我反複地央求他,他終於讓了步。

“好吧好吧!詩篇永遠都在身上,我快要支上帝那兒接受審判了……”

說著,他往那把古老的安東椅的鄉花靠背上一仰,望著天花板,講起了陳年舊事

“很久很久以前,來了一夥土匪。我爺爺的爸爸去報警,土匪追上了他,用馬刀把他砍死了,把他扔在了大鐘的下麵。

“那時候,我還很小。

“我記事兒是在1812年,那會兒我剛12歲。巴拉赫納來了30多個法國俘虜。

“他們都很矮小,穿的破衣爛衫的,連要飯的也不如,全都凍壞了,站都站不住了。

“老百性圍上去,要打死他們,押送的土兵不讓,把老百性趕回了家。

“可後來,大家和這些法國人都熟了,他們是些快樂的人,經常唱歌。

“後來,從尼日尼來了一大群老爺,他們都是坐著三套馬車來的。

他們之中,有些人打罵法國人,態度很不好,有些人則和藹地用法國話和他們交談,送給他們衣服,還給錢。

“有個上了年紀的法國人哭了‘拿破侖可把法國人給害苦了!你看看,俄國人心眼多好,連老爺們都憐憫我們………’”

沉默了一會兒。他用手摸了一下頭,努力追憶著過去的歲月

“冬天裡肆虐的暴風雪橫掃的城市,酷冷嚴寒,簡直要凍死人!

“法國俘虜們這時候就會跑到我們家的窗戶下麵跳啊、鬨啊,敲玻璃,他們向我母親要熱麵包。

“我母親是賣麵包的。

她把麵包從窗口遞出去,法國人一把抓過來就揣到懷裡,那可是剛出爐的東西啊!他們居然一下子就貼到了肉上!

“很多法國人就這麼凍死了,他們不習慣這樣冷的天氣。

“我們菜園裡有間浴室,那裡麵住著兩個法國人,一個軍官和一個勤務兵,勤務兵叫米朗。

“軍官奇瘦無比,皮包著骨頭,穿一件隻到他膝蓋的女外套。他為人很和氣,可嗜灑如命。

“我母親偷著釀造啤灑賣,他總是買了去大喝一通,喝完了就唱歌。

“他學了點俄國話,經常說‘啊,你們這兒不是白的,是黑的、凶惡的!’他這種話我們可以聽懂。

“是啊,咱們這塊地方不可伏爾加河下遊,那裡暖和多了,過了裡海,一年四季不見雪。

“《福音》《使徒行傳》都沒有提到過雪和冬天,耶穌就住在那兒……“好了,讀完詩,咱們就讀《福音》書!”

他不吭聲了,像是睡著了,斜著眼瞪著窗外,更顯得他瘦小了。

“講啊!”我小心地說。

“啊,好!”他一抖,接著說

法國人!他們也是人啊,不比我們缺少什麼。他們喊我母親為‘馬達姆’,馬達姆的意思就是‘太太’,啊,太太,太太,可我們這位太太能一次扛上5普特麵粉。

她那渾身使不完的勁兒簡直有點可拍,我20歲的時候,她不能揪住我的頭發毫不費力地搖晃幾下。

“勤務兵米郎特彆喜歡馬,他經常去各戶的院子裡,打著手勢要給人家洗馬!

“開始大家還怕他的什麼壞主意,可後來老百性們都主動去找他米郎,洗馬!

“這時候,他就會一笑,低著頭跟著走了。

“他是個紅頭發、大鼻子的家夥,嘴唇特彆厚。管馬是他的拿手好戲,給馬治病也是一絕。

“後來,他在尼日尼做了個馬醫,不久他瘋了,被人活活打死。

“第二年春天,那個軍官也病了,在春神尼古拉紀念日那天,他心事重重地在窗前坐著,把頭伸到了外麵,死了。

“我偷偷地哭了一場,因為他對我很好。他常常揪著我的耳央親切地說些我聽不懂的法國話。

“人和人的親近,不是錢能買到的。我想跟他學法國話,可線母親不讓。她把我領到神父那兒,神父找人打了我一頓,還控告了那個軍官。

“唉,寶貝兒,那會兒的日子太難了,你有趕上,彆人代你受了那份兒罪……”

天完全黑了下來。

姥爺在黑暗中好像突然變大了,眼睛放著貓似的亮光,語氣激烈而狂熱,說話的速度也快了許多。

他講到自己的事兒時就這樣,一反他平時那股小心翼翼、苦有所思的狀態。

我非常不喜歡他這個不故意記住,可卻抹也抹不去地印在了我的記憶裡。

他一味地回憶過去,腦子裡沒有童話,也沒有故事,隻有過去的事情,他不喜歡彆人問他、提問題,可我偏要問問他

“啊,那你說誰好,法國人還是俄國人?”

“那誰知道啊?我又沒有看見過法國人在自己家裡是怎麼生活的!”

“那,俄國人好嗎?”

“有好的,也不壞的。”

“可能奴隸時代的人不好點兒,那時候人們都讓繩子捆著。

“現在可好,自由了,可卻窮得連麵包和鹽也沒有了。

“老爺們自然不太慈善,可他們都很精明,當然也有傻蛋,腦袋跟口袋似有,隨便你往裡邊裝點什麼,他都兜著走。”

“俄國人有勁兒嗎?”

“有很多大力士,可隻有力氣沒用,還要敏捷,因為你力氣再大也大不過馬去!”

“法國人為什麼我們進攻?”

“那可是皇帝們的事兒,我們可不知道。”

“拿破侖是乾什麼的?”

他是個有野心的人,要征服全世界,然後要讓所有的人過上一樣的日子,沒有老爺也沒有下人,沒有等級,大家都平等,隻是名字不同而已。

“當然信仰也隻有一個。這可就是胡鬨了!就說這海裡的東西吧,也隻有龍蝦長得一樣,沒法區彆,魚可就有各式各樣的了鱒魚和鯰魚合不來,鱘魚和青魚也不能作朋友。

“我們俄國也出過拿破侖派,什麼拉辛·斯傑潘、提摩菲耶夫,什麼布加奇、葉米裡揚、伊凡諾夫……”

他默默地注視著我,眼睛睜得圓圓的,似乎是第一次見到我。

這有點讓人不高興。

他從來沒有和我談起過我的父親和母親。

我們談話的時候,姥姥常常走進來。

她坐在角落裡,許久許久也不吭一聲,好像她不在似的。

可是她會突然柔和地插上一句

“老爺子,你記不記得了,咱們到木羅姆朝山去,多好啊?

那是哪一年來著?”

姥爺想了想,認真地回答

“是,是在黴亂病大流行以前了,就是在樹林裡捉拿奧郎涅茨人那一年吧?”

“對了,對了!”“沒錯兒!”

我又問

“奧郎涅茨人是乾什麼的?他們為什麼要逃到樹林裡去?”

姥爺有點有耐煩地說

“他們都是普通老百性,從工廠裡鄉材中逃出來的。”

“怎麼捉他們啊?”

“就跟小孩兒捉迷藏似的,有人跑,有人追”逮住了,就用樹條子抽,用鞭子打,鼻子打破,額頭上砸上印,作為懲誡的標記。”

“為什麼?”

“這就不好說了,不是要咱們明白的事兒。”

姥姥又說

“老爺子,你還記得嗎?大火以後……”

姥爺很嚴肅地問

“哪一次大火?”

他們開始一起回憶過去,把我給忘了。

他們用不高的聲音一遞一句地回憶著,好像是在唱歌,都是些不怎麼快樂的歌兒疾病、暴死、失火、打架、乞丐、老爺……“你倒是都看見了啊!”

姥爺咕囔著。

“什麼也忘不了!

“你還記得生琿瓦莉婭後的那年春天吧?”

“噢,那是1848年,遠征匈牙利的那一年,聖誕節的第二天把教父吉洪拉了壯丁去打仗……“他以後就再無消息……”姥姥歎了一聲。

“是不是的!不過,那年起,上帝的恩澤就不斷地光臨咱們家了。

“唉,瓦爾瓦拉……”

“行啦,老爺子!”

姥爺陰了臉

“行什麼行啦?我們的心血都白費了,這些孩子們,沒有一個有出息的!”

他有點不能自控地亂喊亂叫起來,臭罵自己的女兒,向姥姥揮舞他瘦小的拳頭

“都是你!你把他們慣壞了,臭老婆子!”

他嚎了起來,跑到聖像跟前,捶打著自己的胸膛

“上帝啊,我的罪巷就如些深重嗎?為什麼?”

他淚如雨下,目露凶光。

姥姥畫著十字,低聲安慰著他

“你彆這樣了!上帝知道這是為什麼!你看看比咱們的兒女強的人家可不多啊!

“老爺子,什麼家都是這樣,吵啊鬨啊,一團糟,所有當父母的都在承受同樣的痛苦,不隻是你一個人啊……”

這些話似乎穩定了他的情緒,他往床上一坐,好像睡著了。

如果和往常一樣,我和姥姥一起回到頂樓上去睡覺也就沒事兒了,可這一次姥姥想多安慰他兩句,就走到了床邊。

姥爺猛地一翻身,掄起拳頭啪地一聲打在了姥姥的臉上。

姥姥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她用手按住了嘴唇上流血的傷口,低低地說

你這個小傻瓜!”

然後向他的腳前麵吐了一口。

他吼了一聲,舉起了手

“我打死你!”

“大傻瓜!”

姥姥又說了一句,然後不慌不忙地向門口走去。

姥爺向她撲過去,她隨手一帶門,門扇差點砸在他的臉上。

“臭老婆子!”

姥爺用手扶住門框,用力地撓著。

我簡直有點難以置信眼前的一切,這是他第一次當著我的麵打我姥姥,我感到奇恥大辱!

他還在那兒撓著門框,許久許久才痛苦地轉過身來,慢慢地走到屋子中間,跪下,往前一趴,又直起了上身,捶著胸

“上帝啊,上帝啊……”

我一下子就跑了出去。

姥姥在頂樓上漱著口。

“疼嗎?”

她把水吐到了臟水桶裡,安靜地說

“沒事兒,隻是嘴唇破了!”

他為什麼這樣?”

她看了看窗外,說

他總是感到事事不如意,老發脾氣。……“你快睡吧,彆想這些……”

我又問了她一句,她嚴厲地說

“怎麼不聽話,快睡覺!”

她在窗戶旁邊坐下,吸溜著嘴唇,不斷地往手絹裡吐。

我上了床,一邊脫衣服,一邊看著她。

她頭頂上方青色的窗戶外,閃著星光。

街上很靜,屋子裡很黑。

她走過來,摸了摸我的頭

“睡吧。我去看看他……“你不要太向著我,也許我也有錯兒……睡吧!”

她親了親我,走了。

我心裡非常難過。從床上跳了下來,走到窗前,望著外麵清冷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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