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而激情的生活!
飛機應該遇到了氣流,開始劇烈顛簸,整個機艙裡很安靜,乘客們都在用沉默來抵抗顛簸帶來的恐慌。
竇倪宛卻感受不到這種恐慌。
她的心臟已經感受不到其他的恐慌,從她接到那個電話開始,她的心臟就籠罩在巨大的擔憂中,像在半空飄蕩著,沒有了根基。
“小竇,你怎麼了?快醒醒!”
是貓貓奶奶的喊聲把她驚醒的。
她醒過來,卻六神無主,隻是傻愣愣地看著貓貓奶奶。一瞬間,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意識都沒有。
“小竇,出什麼事了?你先喝口水,要麼先去衛生間洗把臉?”
房間裡傳來貓貓的哭聲,哭聲把她驚醒。她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開始哭起來。
晚上,應軒父親到家後,竇倪宛終於恢複了點理智,把事情和兩個老人說了,也說了自己的決定,她現在要馬上回成都,一個人。
“小竇,你一個人回去行嗎?要麼我找個人陪著你一起回去?”
她搖搖頭。“不用,爸爸,我一個人可以。”
去機場前,她給貓貓最後喂了次奶,喂好,她把貓貓放到搖籃裡,眼睛根本沒辦法離開女兒的臉。
“你放心回去處理事情吧,貓貓是我的寶貝孫女,我這個奶奶照顧孫女的水平,肯定能讓她媽媽放心的。”應軒母親站在搖籃旁邊輕聲說道。
“媽,謝謝你。”她很真誠地說了句謝謝。
她和應軒結婚後,和他父母的接觸其實並不多,就最近幾個月才在一起住,所以,她喊他們爸爸媽媽的次數並不多,之前,她感覺都是出於禮貌,而此刻,她是完全出於感激。
坐在出租車裡匆匆趕往機場的一路上,她的眼淚,無聲的不停從眼裡滾出來,她用手去擦,來不及,她就任由眼淚不斷地淌出來。
到成都已是深夜,竇倪宛先去見了繼母,在電話裡,繼母強調一定要先去見她。
“倪宛,你總算來了,你來了我就解放了,我這段時間照顧你爸太累了,剛不小心小產了,明天我就要回老家去休養,你爸爸這邊我暫時顧不上了,就隻能由你這個女兒多操心了。對了,另外再交待你一下,你爸爸還不知道自己的病,你可彆一見到他就說出來,還有,你趕緊去見主治醫生,他說有什麼幾種治療方案要家屬決定什麼的,我也不懂,就隻能你去決定。”新繼母躺在病床上,嘴裡巴拉巴拉說著。
“我弟弟他知道了嗎?”
“他也不知道的,他現在都是和他媽媽住在一起,平時和我們也不多走動的,你爸爸這次看病看了前前後後有大半個月,一開始也查不出來什麼,就三天前才說確診報告出來的,我都急暈了,哪裡還有心思到處去說,再說告訴他一個小孩子能幫得上什麼忙?”
三天前?竇倪宛一聽這時間,臉上就有點怒,“那你為什麼到今天才打我電話?”
“我從沒遇到過這種事,一聽就急得慌神,結果害得我不就小產了?你知不知道,我這兩天身體虛得不得了,連給你打個電話都喘得不行。”
竇倪宛看看躺在床上的繼母,臉色確實蒼白得像白紙。於是,她沒再多說什麼,也沒在繼母這邊多停留,馬上去了父親的病房。到的時候,她看看時間,已經是快半夜兩點了。
在父親的病房門口,她看到裡麵的燈是暗的,應該是已經歇燈休息了。她找了值班的護士,拿了個陪護椅子,準備打個瞌睡。
淩晨五點多的時候,她已經被嘈雜聲驚醒。她顧不得洗臉,先去看了下父親,他已經醒了。
“小宛,你怎麼來了?現在幾點?這麼早你怎麼就來了?你是怎麼來的?”
“我昨晚的飛機到的。”她說話的時候,用著全身的力氣和意誌克製著,不流露出任何傷悲的神情。
“昨天晚上的飛機?那你到這裡不是半夜了?小朱也真是的,肯定是她打電話給你的是吧?唉,她就不聽我,又沒什麼大事,醫生說就是個結節,吃點藥控製下就可以。”
“爸爸,你早飯想吃點什麼,我去給你買。”
“我無所謂,隨便什麼都可以吃的,對了,小宛,你去看看你阿姨,她說身體不舒服,這兩天都沒見她人”
“好的。”竇倪宛從病房出來去買早餐。
繼母小產的事情沒有告訴父親?繼母是擔心父親知道了不開心對身體更不好?竇倪宛選擇讓自己相信這個猜想。
買完早餐,竇倪宛先去找醫生,這個事情更要緊。在醫生辦公室,她見到了主治醫生。
醫生姓林,外科的主任醫師,五十歲左右,看見她,知道了她的身份後,麵無表情地拿出一疊單子。
“你父親的病已經確診,是晚期,我之前跟你的繼母說了方案,應該是你的繼母對吧?不過她說她做不了主,現在你這個女兒可以做主的是吧?”林醫生的語氣裡,聽不出一絲和人類感情有關的情緒。
竇倪宛點點頭。
“那就好,其實方案就兩種,一種保守治療,就用點藥,減輕點疼痛,不過生存時間最多半年,第二種方案,先手術,之後放化療,結合進口的靶向藥,樂觀點的話,挺過最初的一年,就可以有五年生存期,所以現在就由你們家屬決定選擇哪一種。”醫生的臉上始終沒有任何表情。
竇倪宛聽的時候,整個人一直在往下墜,往下墜。
“醫生,我不懂怎麼治療,我聽你們醫生,請你選擇一種好的方案”她是用了多少的力量,才能繼續站定在這個醫生麵前,說出這句話。
“我是推薦第二種方案,不過聽你的繼母說,你父親沒有醫保,這是個問題,因為這個方案,前前後後的費用會很貴,前期手術和放化療就起碼需要三十萬,後期進口的靶向藥更貴,你如果決定了,就要趕緊去準備錢,手術越快越好,不能拖。”
父親沒有醫保。三十萬。這是當她走出醫生辦公室,腦子裡唯一的兩個東西。
她走進了惡臭的廁所,在裡麵嚎啕大哭。
她生貓貓的時候,父親趕到魔都來待了一個多星期,幾個月過去,她現在看到的父親,瘦骨嶙峋,臉色蠟黃。
醫生儘可以不帶一點悲傷的,說起他人的生命僅剩幾個月。
而她,得知父親的生命隻剩半年或是一年,內心頓時湧出無儘的悲傷,她根本無法克製這悲傷,無論她自以為自己有多麼堅強。
廁所裡,不斷有人進進出出,無人來打擾她的哭泣,也許,在醫院出現這種情形,並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