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想在侯府住,在裕王府住也是行的。”
“至於你們府裡的事,我已經派人敲打過了,不用擔心。”
阿琅點頭。
從第一日被叫進宮,阿琅就知道,帝後定然是叫人去過侯府了。
還有寶珠郡主說的外頭那些關於婉妤的謠言,帝王倒是不太會做這些。
她有些異想天開地想,不是帝後,難道是清河郡王麼?
不過,住在宮裡,那是皇後的詔令,出宮後,再住到裕王府去,就有些不太像話了。
而且,她在靖安侯府還有事情沒完成呢。
當即婉拒了皇後的提議,隻說靖安侯府到底是自家,住回去更好些。
皇後憐愛的摸摸她的頭,
“到底是有你爹娘的血脈在,就算沒在他們身邊長大,還是遺傳了他們的長處。”
阿琅這些日子,不論在皇帝,皇後,乃至宮中年長些的宮人口中,聽到的都是對靖安侯夫婦交口稱讚。
她從未見過靖安侯夫婦,從前沒感覺,如今越發的遺憾,沒見過他們。
這樣一對夫婦,該是何等的風華呢?
辭彆了皇後,阿琅坐上宮中的馬車,往宮外而去。
阿琅靜坐車中,心中思索著這麼些日子,江嬸他們應該已經到上京,自己沒能留下點消息,也不知他們該如何的著急。
她想了想,吩咐趕車的內監往城東而去,那邊,有一間院子,是當年父親在京中參加春闈時所置。
來上京前,阿琅和江嬸他們約好了在那裡見。
內監是鳳儀宮的,平日裡和阿琅也是見過,知道她很受皇後的喜愛。
自是阿琅怎麼吩咐,他怎麼做。
到了空地,調轉馬頭,往城東而去。
車子正穿過一條熱鬨的街道,兩旁布滿了店鋪,文房書畫,賣布得,粗劣的玉器地攤,還有各種吃食,應有儘有。
有個包子鋪麵,二十幾個巨型蒸屜疊得比人還高。
一個微胖的,穿著白布褂的男子正將熱氣騰騰的包子用油紙包住。
他的麵前,站著一個身形修長的男子。
青衣布鞋,好似趕考的書生。
邊上有個路人撞了他一下,男子側過頭來,眼神淩厲。
阿琅看到那側臉,突然愣了一下。
為何這人會在千裡之外的上京?
若是從前,大約她會立刻衝上去,抱住他了吧。
現在……
一想到那日在淩琅閣見到的那封信,那仿佛帶著血腥味的‘誅殺之’三個字。
阿琅隻覺得太陽穴有種隱隱的微痛感。
她忽然不太想去城東那個宅子了。
趕車的內侍得了阿琅的吩咐,原本要去城東的馬車頭,拐了個彎,往靖安侯府去了。
阿琅回到靖安侯府,走到大廳時,正巧碰見婉妤從裡頭出來。
說起阿琅在宮裡的這些日子,靖安侯府的日子確實不太好過。
從阿琅進宮後,原本平靜的靖安侯府就變成了一灘渾水。
顧大老爺和顧大太太逃命似的要搬出侯府,還主動撇清自己和侯府的各種關係。
表示原本早就已經分家的。
這樣的做派,看起來好像絕情穀的傳人。
隻是,侯府被他們這樣一弄,就有些說不清楚了。
老太太這麼些年,順風順水慣了,何曾受過什麼氣,被顧大老爺夫婦給氣的病倒了。
偏偏,顧大老爺不相信她病了,還以為老太太是裝的。
不僅沒留下來,反而還將老太太這些日子對阿琅的所作所為,報到了顧家族裡。
顧大老爺會被老太太說動搬到侯府住,不過就是想某些好處。
可如今,他不想要這些好處了。
誰又能說些什麼呢?
對於老太太對阿琅的所作所為,大家也是有所聞。
沒想到老太太過了一輩子,臨老還做出如此的事情,為顧家惹了禍。
又覺得婉妤這個姑娘,怎麼對老太太的所作所為也不阻攔一下。
到底阿琅是婉妤的親姐姐。
一時間,什麼說婉妤不懂事了,不知阻攔,又或者對姐姐太過刻薄之類的。
反正,說什麼都有。
婉妤對這些指責和敲打,均是乖巧的聽下來,態度認真。
至於背地裡,心裡受到多大的傷害,又是如何的徹夜不眠,無人知曉。
嬌養了這麼多年,人人都說她好,阿琅一回來,大家都說她刻薄,還說她貪阿琅受的賞賜。
這樣的話,聽在她的耳朵裡,就等同於‘低賤’了。
原本,婉妤對自己不是靖安侯的女兒就有些敏感。
不是靖安侯的女兒,那就是來曆不明。
她無法忍受這個。
原本和她交好的姑娘好些個都不理她了。
索性,還有七皇子和寶珠郡主。
寶珠郡主上門來看她,她說了些是似而非的話,果然,寶珠郡主就說要給阿琅好看。
可沒想到,阿琅沒被好看,卻是寶珠郡主得了訓斥。
婉妤覺得寶珠郡主也太無用了些。
這會見到阿琅,婉妤沒說話,隻是冷著臉吩咐身後的丫鬟,
“你們退下,我和六姐說幾句話。”
阿琅光棍一個人,皇後想要派宮女給她,被她婉拒了。
人,都是婉妤的人,一會就退了個乾淨。
隻餘下阿琅和婉妤。
“六姐,你回來是報仇的嗎?”婉妤直視著阿琅,直截了當的問了句。
阿琅蹙眉。
“如果不是回來報仇的,你為何要這樣?府裡的人做錯了事,你和祖母說就是,自然會懲罰。”
“為何你還要擺出那副樣子,如今上京的謠言很好聽嗎?你這樣想儘一切辦法敗壞顧家的名聲,得到什麼好處呢?”
婉妤聲音微微發抖。
阿琅低頭翻了翻自己的手掌。
“姐姐,倒是說話啊。”婉妤上前半步。
“當日,抓到那個傳謠之人,我分明說過,是要報官的。但你說要問老太太……”阿琅頓了頓。
“哈。”婉妤被氣笑了,“六姐可真會做戲,真是要報官,就成了侯府趕你走了。”
“六姐,人在做,天在看呢。”
“你至始至終,都沒有把自己當顧家人看,你才這樣肆無忌憚地敗壞顧家的名聲。”
“才能毫無顧忌的把顧家拖進泥潭裡,如果顧家倒了,你會拍手稱快吧?”
阿琅冷下臉,
“你這話我擔不起。”
“我可沒那個本事,顧家的名聲,到底怎麼敗得,姑娘冰雪聰明,不知道是為何麼?”
“顧家,早就在泥潭裡陷的不能動了,不用我出手,就快沒頂了。”
婉妤深深吸了口氣,
“你回顧家,就算祖母有些不周到的地方,就能讓你如此仇視顧家?”
“祖母她是長輩啊,就算她做得不好,你一次次的讓她在眾目睽睽之下丟臉,到底是她不對,還是你過分?”
“因為你,祖母和我如今被人議論嘲笑,祖母好好的名聲,都被你禍害的不成樣子了。”
阿琅知道,一時半會是彆想脫身了,乾脆抄手,
“老太太對你有情有義有恩,做了長輩該做的事。”
“她是你的長輩,我沒覺得她是我的長輩,她有不是,我用不著擔待。”
“至於名聲,若她老人家的人品高潔,德行沒虧。”
“不要說一次兩次,就是天天被人盯著,也不用怕吧。”
“自己做的不好,不自省,反而責怪彆人讓她露了底?”
阿琅一句不讓,在她所知道的裡麵,父慈子孝,父先慈,子才能孝。
“我沒有怪顧家,隻是覺得這個家,不是我的家罷了。”阿琅聲音越來越低。
賣慘誰還不會呢?
這些時日,老太太的所作所為,婉妤不知道嗎?
放出風聲,給她找個那樣的婆家。
還有那個傳謠的下人。
甚至是叫寶珠郡主在糕點裡下毒。
真要追究起來,侯府早就已經高樓塌了。
還能讓她在此如此質問自己麼?
婉妤臉色鐵青地看著阿琅,話風一轉,
“你是個聰明人,隻有顧家在,頂著顧這個姓,你才能有身價,嫁個你從前想也不敢想的好人家。”
阿琅嗤笑,“嫁個不敢想的好人家?商戶人家麼?”
婉妤瞪著阿琅,“那事祖母已經知道錯了,大伯一家也因此搬走了。”
“還有你的賞賜,一樣不少的堆在你的院子裡。”
“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欲走。
“婉妤姑娘,我和你不一樣,你一輩子不過是想著嫁個好人家,而我不是。”
“我沒想過嫁人!身價對你很重要,我無所謂。”
“就算我想要身價,我不會要彆人給的,而是會自己去掙。”
“身價,麵子,從來不是彆人給的,是自己掙的。”
“對了,婉妤姑娘,聽說侯府的女孩手上都有胎記,不知你的在何處呢?”
婉妤深吸了口氣,轉過身來,“你想說什麼?”
阿琅笑了笑,“我不想說什麼,姐妹情深麼,關心你罷了。”
婉妤卻覺得阿琅這笑很詭異,仿佛讓她光著身站在冷風底下,全身上下涼颼颼的。
她不隻一次聽到阿琅說過這樣的話。
難道是阿琅知道什麼了嗎?
王嬤嬤和她說的?
可她分明派人盯著王嬤嬤那幾個。
自從那次阿琅把王嬤嬤從老太太院子帶走後,根本就沒再單獨呆在一起過。
不可能有機會告訴阿琅這些顧府的隱秘之事。
她好像看怪物一樣的看著阿琅,手心緊攥,丟下一句話,就走了。
“你從前的舊人前些日子上門來,留了些東西,如今放在你的院子裡,你去看看吧。”
阿琅聽著一愣,心中陡然升起一陣不安。
是江嬸他們沒有自己的消息,所以上侯府試探了?
她回到之前的院子,果見那些賞賜淩亂地堆放在屋子裡。
圓桌上,放著一個特彆顯目的木匣子。
阿琅一看到那木匣子,麵色就有些發白。
再將那盒子打開,裡頭都是些用過的舊物。
這些舊物,是自己送給那個人的。
根本不可能是江嬸他們的試探。
窗外,正是夏末,陽光正好,可是阿琅知道,一場不期而至的暴雨即將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