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弄人,阿琅也沒想到,會是這樣,從前見著我的人,都說我既不像養父,也不像養母,是路上撿來的呢。”
她有些自嘲的笑笑,“沒想到竟是真的。”
轉而,她朝慧靜師太展眉一笑,
“阿琅雖沒能見著爹娘,孝順他們。不過,總是回來了,往後會年年給他們上香的。”
“師太,多謝你為爹娘祈福,有你這樣的仆人,是爹娘積德呢。”
一名女子,大好年華,入了佛門,一輩子青燈古佛,隻為祈福,怎麼能不是積德呢?
外頭天氣陰沉,屋內點著燭光,火光映照得阿琅的臉亮堂堂的,一股穿堂風從門外刮進,火苗搖曳。
她的臉仿佛也跟著扭曲,一瞬間,竟是越發的像靖安侯夫人。
慧靜師太勃然色變,刹那間褪儘了血色,不由自主地身子往後仰。
她的反應好像見了鬼一樣,阿琅眼神變了變,心念一動,垂眸說道,
“昨日夜裡,我夢見我娘了,她似乎想和我說什麼,可我聽不清楚。我心下不安,所以今日來慈雲庵祭拜一下。”
“若是她能顯靈,就出來告訴我,我也好替她完成心願。”
她有些煩惱地看著慧靜師太,“姑姑,你說娘會聽到我的祈求嗎?”
慧靜師太瞳孔劇烈收縮,臉頰有些不受控製地抽搐了下。
她抽回被阿琅握著的手,緊緊掐了下虎口,穩定心神,
“夫人最大的心願就是找到姑娘,想來是知道姑娘歸家,所以入夢呢。”
“姑娘的歸家,就是替夫人完成最大的心願。”
“不過,姑娘多給夫人上上香也是好的。”
阿琅慢慢地拿起邊上的剪子,挑了一下桌上的燭火,發出‘劈啪’的聲音。
“是麼?怪不得我娘在夢裡就是朝我笑呢。原來是高興的嗎?”
她朝慧靜師太歉然一笑,
“讓姑姑見笑了。姑姑,聽王嬤嬤說你從前跟在娘身邊貼身照顧,你能多和阿琅說說她的事麼?”
慧靜師太有些神思不屬,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敷衍阿琅。
一時半會,想要打發阿琅又不是件容易的事。
於是,她隻能打起精神,和阿琅說一些從前靖安侯夫人的事。
末了,她幽幽道,“姑娘,夫人隻有你和婉妤姑娘兩個孩子,你們可要好生相處啊。”
“婉妤姑娘在老太太身邊長大,和老太太的感情非同一般,姑娘,你可彆難過呀。”
阿琅彎了彎嘴角,“我知道。”
這樣的諄諄教誨,可真讓人感動呢。
這話,江嬸在她離開玉縣的時候也說過。
隻不過,江嬸是真的擔心她,眼前之人……不過是想要轉移話題而已。
若是她真的相信了,那可真是信了她的邪了。
她善解人意道,“婉妤那樣的好,我要和她學的東西很多呢。”
慧靜師撇過臉去,眉眼間好像帶著些嘲諷。
也不知道是嘲諷婉妤的好,還是她的學習。
說了好一會話,慧靜師太見著天色越來越暗,於是道,“姑娘,今日天晚了,你是怎麼上山的?是要在庵裡住一晚嗎?”
“要住一晚,需去同主持說一聲。”
阿琅擺擺手,想著前頭蕭珩的人應該搜查完畢了,起身道,
“姑姑,本是想住一晚,可跟著我來的是皇後娘娘宮中的內侍,他不方便歇在庵裡,我還是下山去吧。”
慧靜師太臉色僵了僵,聲音乾乾的,“娘娘派了人服侍你嗎?”
阿琅梨渦淺顯,有些羞澀,“娘娘讓我在宮裡住了幾日,剛回來,府裡還沒來得及派人手給我,娘娘就派了呢。”
慧靜師太抿了抿唇,“那你就快下山吧,風雨說不定要大了。”
阿琅應好,仿佛帶著些依戀的樣子,望了望慧靜師太,
“下次一定要在庵裡多住些日子,聽姑姑多說些爹娘的事。”
慧靜師太心裡卻不想麵對阿琅,對她,總有一些心虛。
等到阿琅走後,慧靜師太連忙鋪紙磨墨,書寫了一封信,叫了外頭的服侍的小尼姑進來,吩咐道,
“現在下山,將這封書信送過去。”
小尼姑看看外頭的天色,再看看慧靜師太的臉,好像師父的臉更黑。
阿琅從慧靜師太那裡出來,就去了前殿,“搜查的怎麼樣?”
“順利的很,那些蟲蠱毒蛇果然是慈雲庵裡的師太養的。”
阿琅也不意外,隻問,“什麼人?動機為何?”
她的話音剛落,就見大理寺帶來的衙役羈押著慈雲庵的主持師太走了過來。
慈雲庵的主持師太慧雲師太,在貴婦間極為受歡迎,就是宮裡的皇後娘娘也說她很好。
竟是慧雲師太養蠱?
慧雲師太一臉的平靜,是好沒有被羈押的狼狽,很有一股無論外頭多麼風雨飄搖,我自巍然不動的氣概。
“在慧雲師太的屋子裡搜出了一支短笛,一個冪籬,還有一個陶瓷大罐,裡頭有很多的毒蟲……”
和阿琅說話的侍衛正是先前陪她上山的那個,想到之前的情景,不禁有些結巴,
“那些個毒蟲跑的很快,那蓋子一打開,立刻就鑽進床底和箱籠,幸好沒有毒蛇……”
否則,他們估計這會要被咬的屍橫遍野了。
那邊,蕭珩和大理寺的官員正在審問慧雲師太,
“師太,這些東西你如何解釋?”
慧雲師太念了聲‘阿彌陀佛’,冷聲道,
“貧尼不知這些東西為何物,郡王,你們這是栽贓嫁禍。”
蕭珩道,
“你的主持禪房,平日裡可沒什麼人進出,剛剛我們搜查時,也是眾目睽睽之下,如何栽贓嫁禍呢?”
“就算本王有本事栽贓嫁禍,可沒本事找來這些毒蟲。”
他的聲音如深山冷泉,“說到底,師太,你這住的大殿到底為何養這樣多的毒蟲?”
慧雲師太冷哼,
“怎麼就認定是貧尼養的?這慈雲庵每天多少的香客……”
“這東西可是在師太的起居室尋到的。”
可不是什麼香客能去的各處大小偏殿。
慧雲師太避而不答,挺直脊背,抬起下巴,冷聲道,
“那又怎麼樣,貧尼沒有做過,我也不認,郡王,你可休想將貧尼與那些人命官司牽扯在一起。”
蕭珩嗯了一聲,清淩淩的視線落到不遠處的阿琅身上,輕聲道,
“本王也不想師太是那樣的人,這事,定然是要查個水落石出的。”
隻有他不去查的,沒有他想查卻查不到的。
阿琅抬眼看著慧雲師太,有些疑惑地垂眸,最終,她慢慢的走上前去,
“不知師太有沒有得罪過什麼人呢?姑且就算師太沒有養蠱,是彆人行的嫁禍頂包之事,看來那個人對師太的怨恨很重呀。”
慧雲師太之所以在貴婦間吃香,乃是她善解簽批命,多有盛名。
和同泰寺的慧能大師是同脈而出,不過慧能大師鮮少給人批命。
慧雲大師就不同了,很少會拒絕彆人批命的要求,而且幾乎都很準。
如此能從慧雲大師嘴裡得一分毫,家裡長輩也看重一份,以後的路都能順暢不少。
隻是,命,有好有壞。
既然準,那就是真。
慧雲師太微微抬眸看向阿琅,撥著胸前的佛珠,冷嘲,
“貧尼這些年,得罪的人數都數不清,哪裡知道誰會對貧尼有這樣大的惡意。”
她定定地看向阿琅,帶著些惡意道,
“就是貴府的姑娘,也曾在貧尼得了份不好的批命,貧尼也可以懷疑是貴府姑娘要害貧尼呢。”
“畢竟,她可是時常來這裡看望慧靜,有時,也會去貧尼那裡去說說話。”
阿拉蘭蹙眉,靖安侯府的姑娘?
婉妤嗎?
她曾隱隱記得王嬤嬤好像說過,有人給婉妤批命,不過,那是好命呀!
好像是個和尚。
因為她對這些事情不太感興趣,再加上上京日日都有很多新鮮事,好的壞的,不一而足,入耳也就聽個熱鬨。
慧雲師太看了看四周,因為蕭珩要審問,邊上閒雜人等都退開了。
隻有幾個貼身的侍衛,以及阿琅。
“姑娘,你可知,我給你們府上的姑娘批命是什麼?”
阿琅搖頭,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不過,慧雲師太卻是微微一笑,張口就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