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琅!
那一年,靖安侯夫婦不知為何,突然帶著她和七皇子出遠門。
說是帶他們出去見識一下外麵的風景,可一路上並不見多少悠閒,反而有些急匆匆的意味。
這個木盒,就是在他們最後停留的地方得到的。
當時她身邊多了個木盒,隻有七皇子問了一句,靖安侯夫婦始終不曾關注到。
婉妤嘲諷的笑了笑,要是真如外人想的那樣疼愛她,何至於這樣事也沒發現?
她得到木盒後,花了一年的功夫才將之打開。
裡麵放著一本孤零零的書籍。
不是什麼武功秘籍。
是一位無名氏留下的書籍。
上麵的字,龍飛鳳舞,她斷斷續續看了兩三年才看懂。
裡麵記的都是些殺人於無形的毒。
以及配方。
那個時候年紀小,隻覺得裡麵記著的東西太過惡毒。
後來,她卻覺得這個東西用來防身,很不錯。
上頭的內容,她早就熟記於心。
婉妤慢慢打開木盒,將秘籍取出,摸索翻看了一會。
下床,拿出床底的火盆,點燃秘籍,看著秘籍被一點點燒起來,最後變成灰燼。
這樣的東西,放在哪裡都是不安全的,還是銷毀的好。
沒有證據,誰也無法抓住她!
婉妤回到床上,靠在迎枕上,閉上眼。
阿琅原本到老太太的院子裡,是想要試探下婉妤。
既然不在……
她腳尖轉了個彎,又朝老太太的內室走去。
門口,守門的丫鬟攔住阿琅,
“六姑娘,老太太說不許你進院子的……”
意思就是院子都不讓進,更彆說進內室了。
阿琅似笑非笑地看著那丫鬟,
“上京誰不知道祖母對我疼愛有加,就算說過,那也是氣話。”
“你再橫加阻攔,我可要說你居心叵測了啊。”
守門丫鬟臉色白了白,她可不敢忘記上次六姑娘對張嬤嬤說過的話……
阿琅掀開簾子,轉頭對那丫鬟說,“我和祖母有話說,你就在這裡守著,對了,我不想七姑娘那麼快過來。你懂吧?”
丫鬟流汗,她連忙搖頭,就是剛剛想讓人去報信,這會也不敢了。
阿琅進了內室,屋內,並沒有人,門窗緊閉,一股藥味混雜著暗沉垂暮之氣撲麵而來。
她走到窗邊,看了看,打開一條縫,那縫並沒有對著床那頭的方向。
既通氣,又不會吹到床上躺著的老太太。
老太太睡得並不沉,半夢半醒之間,聽到有動靜,有氣無力的,
“妤兒,不是讓你去歇著嗎?怎又過來了?”
阿琅徑直走到床前,從暖壺裡倒了杯水,放置在床前的小矮櫃上。
“老太太,是我。”
她坐在床前的榻上,看著床上頭發花白,麵頰凹陷,眼窩青青的老太太。
心頭歎了口氣。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用在老太太身上再合適不過。
聽到阿琅的聲音,老太太猛得睜開眼睛,嫌惡的,
“說了不許你進來的,你出去。”
阿琅微笑,傾身過去,幫老太太的被子掖了掖,
“祖母病了,我這個做孫女的,怎麼能不在跟前侍疾呢?”
“婉妤姑娘累倒了,就讓我來儘儘孫女的本分呀。”
老太太直勾勾盯著阿琅,胸膛劇烈起伏,呼吸沉重。
阿琅微笑著回望過去。
良久,老太太吐出一口濁氣,並沒有如預想中的暴跳如雷,反而放緩了態度。
“阿琅,這幾日怎麼不回來?侍疾不侍疾的,沒什麼。”
“府裡這麼多丫鬟,養著乾什麼呢?”
“你說你出去幾日就不回家,外人怎麼看侯府?”
她喘了口氣,
“你這個孩子!”
“你怎麼就不能理解長輩的一片苦心呢?”
阿琅輕笑,“還請老太太為我解惑,這片苦心是什麼苦心,又是為何?”
老太太深深地望著阿琅,
“這侯府到底是你父親用命換來的,這府裡,也不光隻有你一個人。”
“你爹娘走後,我一個老婆子把這府撐起來不容易,指望著照兒能夠上進。”
“偏生他如今又那個樣子,還有妤兒,她是你的親姐妹。”
“從前都過去了,往後咱們一家子好好過日子,讓侯府再往前走一走,不好嗎?”
阿琅想著,這是準備換一種方式,用感情的攻勢,想要收攏她嗎?
好像有些晚了呢。
若是她剛回來那會,老太太不是那樣劍拔弩張,她也許真的會把老太太當成家人吧。
誰不想要一個家呢?
猶記得當初康王帶著張嬤嬤找上門時,江嬸喜不自禁的對她說
“姑娘,這是上天對你的垂憐呢,知道你沒了爹娘,又送你一房家人。”
這哪裡是上天的垂憐呢?
這是老天爺給她的磨煉啊。
阿琅聲音平穩,淡淡地問,“我一直想問老太太一個問題,我爹是您親生的吧?”
“我也是我爹親生的吧?”
老太太沒有看阿琅,低低地答道,“自然是。”
阿琅笑了,“原本我也覺得應該是,可是老太太的態度,我無論都不敢相信,我們居然是骨肉至親。”
她回來之前,也是報過幻想的呀。
如果沒有張嬤嬤的那些冷嘲熱諷,如果沒有那場謀殺。
如果沒有上京裡那些大肆的傳言。
老太太不看她,臉轉向裡側,
“阿琅,事到如今,也說不上誰的錯,可你要折騰下去,侯府就要倒了。”
“是麼?”阿琅回道,“我以為侯府早就要倒了呀。”
“你們害我,我可以不在乎,畢竟,我們雖有血脈的牽絆,彼此都是陌生人。”
“可是,你們為什麼要害我娘呢?”
“侯府固然是父親用命換來的,難道就沒有我娘的一分功勞嗎?她也是陪著父親四處奔走的呀。”
原本平緩的老太太隻覺頭頂一涼,那種感覺就像是寒冬臘月,被人抓著頭發按在冰窟裡。
她掙紮著偏頭去看阿琅,卻被一股無名的巨大力量按著,怎麼也掙脫不開。
腦子裡冒出個可怕的念頭,她真的是個妖怪,否則是怎麼知道的?
老太太一寸一寸轉過頭,尋找到了阿琅平靜無波的臉,手指頭幾乎要摳進被褥裡,
“你胡說什麼,你娘是聽到你爹身亡的消息,痛不欲生,自儘而亡。”
阿琅同樣是心頭倒抽一口冷氣,震驚到了。
她剛剛那句話,不過是隨口的試探。
卻沒想到,一探,就把老太太給逼了出來。
也不知道,這麼多年,她有沒有做過噩夢!
“是麼?老太太大概不知道吧?我今日去了慈雲庵,見著慧靜師太了,她……”
“不是我殺的,明惠雪不是我殺的,不關我的事!”
老太太汗毛倒豎眼冒金星,聲音尖利地否認“我沒殺明惠雪。”
阿琅注釋著臉色青白的老太太,“老太太說什麼呢,我隻是說慧靜師太告訴我,我娘的死有些奇怪。”
“沒說是你殺的呀。”
老太太冷汗如雨。
“老太太,你早就知道我娘死於非命,是不是?”阿琅把話題轉了個方向,這才是重點。
“你一直知道我娘是枉死的,不是什麼為我爹殉情,可是為了讓侯府更上一個名聲,你還是包庇了那個凶手。”
阿琅的聲音極輕,輕飄飄的聲音卻好像一個重錘,砸得老太太三魂六魄都離了體。
老太太重重打了個哆嗦,心裡就像是藏了一隻兔子,活蹦亂跳著,跳得老太太臉上的肌肉也跟著抽搐不停。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也是剛知道不久,我也是在調查。”
對,就是這樣的,老太太心裡這樣告訴自己,並且深信這個是事實。
隻有這樣,才能讓阿琅也相信這個事實。
“嗬”一聲冷笑,從阿琅的唇間溢出,“老太太,這種話騙騙你自己就好了,誰還是傻子了?”
她見過很多想要榮華富貴的,卻沒見過老太太這樣的。
為了榮華富貴,兒媳婦可以舍棄,親孫女也可以不要。
她那點心思,隻要一猜就能明白。
兒媳婦死了,那豐厚的家產就能握在手中,侯府的權利也可以握在她的手中。
親孫女算什麼?遠不如她手中握著的東西重要。
可真是貪得無厭的王八蛋。
“你血口噴人。”老太太抬手就要揮在阿琅身上。
阿琅抓住老太太揮過來的手,冷冷譏笑,
“老太太,照兒的叛逆讓你很絕望吧?告訴你,以後他會讓你更絕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