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琅慢悠悠地看著七皇子,不緊不慢地說著。
“拋了過去不說,我們來說說,幾個月前,婉妤姑娘聽到我即將回來的消息,是不是和你哭訴過?”
“這一哭訴,讓你的憐惜之心頓起,在我剛進京那天,就上門來退親?”
七皇子的目光和阿琅冷淡的視線交彙。
他嘴唇動了動,沒說話,但臉上的神情複雜無比。
他回想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眉心,隻覺得十分荒謬。
而最最荒謬的是,他拚命護著的人,不過是個騙子。
而真正救了他的人,被他極儘刁難。
就算去蜀地的人還沒回來,他從皇帝的口中旁敲側擊,確定了當年之事的蹊蹺處。
七皇子的心情很複雜。
甚至有些沒精打采的。
七皇子死死地盯著眼前這人,半晌說不出話。
阿琅繼續道,
“我回來後,上京對我的那些流言,還有對我母親的流言,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都是你的妤兒妹妹呀,派人去外麵傳的,怎麼?殿下不相信麼?”
“你那冰清玉潔,嬌弱如蓮花的妤兒妹妹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對不對?”
她歪著頭微笑,
“你可以等一等,等我說完了,你就相信了。我手裡還有人證呢!”
此時的侯府,大理寺官差正帶著人上門,接待他的是府中的管事張魏。
張魏以為大理寺的人上門是找阿琅的,正想說阿琅人不在府,若是有事,可以代為轉告。
就聽官差道,
“我們上門,貴府郡主是知曉的,是為了一樁舊事,關於前段時間上京流傳的,關於靖安侯夫人及郡主的謠言。”
“日前,當初傳播謠言的人已經全部被抓獲。”
“他們都指認是貴府的一名叫張青的家生子花錢買通他們去上京散布謠言的。”
張魏眼皮狠狠一跳,邊上的人都已經驚呆了。
當初上京關於夫人和郡主的謠言可凶了,一直沒抓到元凶,結果現在人抓到了卻是府中家生子指使的?
張魏攥了攥拳頭,拱手道,
“大人所說的張青乃是小民之子,隻是,他已經……已經……”
張魏哽咽,抬手抹淚。
張青死了,莫名其妙的,要不是一點跡象都沒有,他們都想報官讓官府處理。
當時七姑娘還在府裡,拿了好大一筆銀子給他們,說若是沒意外,就不要報官了,免得對侯府的名聲不好。
為首官差擺擺手,安慰張魏,“節哀,張青已死,我們知道,不僅僅是張青,城南碼頭也發現兩三個人死了。”
“這些人死前,都見過張青,死時也很安詳,唯獨就是手掌有些發青光。”
“若是老丈願意,我們想開棺驗屍,看看他們的死因是不是一樣。”
張魏聽了官差的話,心中咯噔一聲,難道說兒子的死有異常嗎?
手掌發青光?
他當時給兒子收殮,好像確實是看到,當時太過傷心,隻以為是人死後都會這樣。
張魏臉色發白,看向官差,“同意,當然同意,隻要能查清我兒死因。”
這個時候,他身子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當時他要報官,七姑娘攔著他,不讓報,還有那麼多銀錢。
官差不僅要征得張魏的同意,開棺驗屍,還讓張魏帶著去了當時張青住的地方,以及詢問張青還留下什麼遺物沒有。
安置玉縣顧家的院子裡。
姚嬤嬤帶著兩個宮女,一臉嚴肅地找到顧三老爺夫婦,
“我們郡主說,關於玉縣顧家的那些產業,她今日找了七皇子,清河郡王等,在望月樓等你們。”
“會把這些產業的歸處說清楚,請你們現在就過去。”
烏氏敏銳地覺得有些不對,這個顧雲琅,將他們晾在這裡已經好長時間。
她知道,阿琅不可能將顧家那些產業還給他們的。
當時收到婉妤的信,慫恿顧三老爺等進京,不過就是想來看看自己的女兒。
現在阿琅說要把那些產業歸還,怎麼都覺得怪異。
隻是顧三老爺卻是很高興,聽說阿琅要把產業說清楚,又請了七皇子等。
他根本就沒想過彆的,隻以為阿琅會還產業。
那可是好大一注產業,三輩子都吃穿不愁。
烏氏的臉陰沉不定,顧三老爺的臉喜氣洋洋,也沒收拾,就往望月樓去了。
望月樓裡,隔壁婉妤和那位‘趙公子’又嚶嚶地說了許多話。
阿琅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目光落在虛空處,
“前些日子,我去同泰寺的路上,遇到劫匪,想必殿下應該知道吧?”
“可惜,他們都不知道,我是會些拳腳的,當時幾個蒙麵人,被我斬殺兩個,其餘丟到大理寺大牢裡了。”
“殿下可知,這些人是誰派去的呢?”
“你一定覺得,我怎麼就這麼命硬呢?這樣都能全身而退,是不是?”
她輕笑一聲,“是呀,我就是這樣的命硬,殿下,不如你看看,那些人是誰?”
七皇子順著她指尖看去,門口站著幾個人,他不太認識,不過,那個女人,竟看起來有些和婉妤神似。
她身邊站著幾個五花大綁,傷痕累累的男子。
不等七皇子開口,那些早就受夠酷刑的男子就跪倒在地,聲聲求饒,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全都說了。
“殿下,求您饒命呀!小的們,也是受人指使,才會去偷襲這位郡主娘娘。”
“要是知道,就是借小的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行凶啊。”
然後,他們把當時是誰找到他們,給了他們多少銀錢,要阿琅怎麼死,都通通說出來。
不僅僅是他們,還有那個轉消息的,也都跳了出來,磕頭求饒,把知道的通通都倒了出來。
“夠了!彆說了!”七皇子將手裡的茶盞狠狠地砸過去,立即砸在一個男子的頭上,鮮血直流。
讓這些人噤若寒蟬。
阿琅卻還優哉遊哉地飲著茶,等到七皇子粗重的喘息微微平複,才道,
“殿下,這些事情,還隻是冰山一角,若是你現在就氣成這樣,後麵的那還不直接讓你氣死呀。”
“本郡主可不敢做這樣的事情來。”
她盯著七皇子,從懷裡抽出一張藥方,正是婉妤在外頭買過的藥材,輕輕推到七皇子麵前。
一字一句道,
“這個,是當日宮宴被趕出來後,你的皇子妃去外麵藥鋪買來的藥材。”
她‘啪啪’拍了兩下手,就見青檸帶著小桃走了進來。
小桃‘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奴婢是來講事情經過的,那日宮宴出宮後,皇子妃沒讓我們跟著,離開好久,回來後,就把自己關在房中。”
“奴婢守在外麵能聞到一股子刺鼻藥味,等到皇子妃出來後,讓奴婢把一包藥渣去扔掉。”
“就埋在正院牆角的一株大桂花樹下……不信,殿下可讓人去挖。”
小桃臉色青白交替,她想了許多事情。
想到往後若是還跟著七皇子妃,頂多和芸枝一樣,被七皇子拖去當通房。
寧做雞頭,不做鳳尾,她情願做普通人的正妻,也不願意做皇子妾。
之所以跟著七姑娘進皇子府,不過是想嫁個位置高點的管事。
剛剛青檸說隻要她說出實情,就將她脫去奴籍,給一些銀子,好好安頓下半輩子的生活。
反正七姑娘就是個冒牌貨,該怎麼選擇,人人都知曉。
“這個藥,到底是給誰吃的,都還不知道呢。”阿琅輕聲道。
七皇子想起那被打翻的醒酒湯,他都沒喝,不過是身上濺到一些,後來拉著芸枝,多少次才停下來,隻覺得一陣陣惡心。
他雙手死死地壓在桌上,仿佛肩頭有萬斤壓著,會讓他粉身碎骨。
阿琅接過邊上蕭珩貼心倒滿的茶盞,慢飲慢言,
“你是不是還有些可憐她原本是好好的靖安侯府嫡女,忽然就變成來曆不明之人?”
“你看她算計得多好?所有人都對不起她,虧欠她,於是都同情她,原諒她。”
“然而,我不是一個傻子,你可以問問這位高貴的太太,七皇子妃究竟是知道還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一句話,一針見血,刺得七皇子不知所措。
烏氏神色慌亂地看著七皇子,阿琅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又是怎麼知道的?
七皇子忽然起身,一腳踹在和隔壁相連的牆上。
‘牆’應聲而倒,兩邊的人,除了阿琅和蕭珩,都嚇了一跳。
隔壁房間裡,渾身不安的趙鳴,被嚇得跳了起來,正好抽出被婉妤抓住的手。
要死了,要死了!
他為什麼不好好的學武,為什麼要敗給阿琅?
若是贏了,他用得著出賣自己的色相嗎?
還被人家丈夫抓了個正著……
趙鳴跳腳,婉妤麵色清白,一顆心不斷往下墜,腦子裡隻有兩個字‘完了’。
她麵色蒼白,強自鎮定,走到七皇子的麵前,嗓音似砂礫一般的粗糲,
“殿下,我……你相信我,什麼都沒有……是他……是他威脅我,讓我來這裡的……”
她的樣子,仿佛是不堪忍受趙鳴的威脅。
趙鳴‘呸’了一聲,“我當初是瞎過眼,愛慕過你,如今你可是他人婦,天下又不是女人死絕了,我堂堂公主之子,在你這顆歪脖子樹上吊死?”
七皇子忽然笑了,語氣冰冷,“是麼?他威脅你?是怎麼威脅你的,是威脅你派人散布謠言,還是威脅你讓你去殺人?”
“若是我一直不原諒你,你是不是就一直給我下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