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吳霸王白展堂!
連雪君看著膽小的掌櫃拱手一心求死。
她的黛眉微蹙,卻終究還是一劍揮下。
她是個殺手,有紅衣堂主的命令在,隻要能殺掉袁術和孫策,為廬江枉死的萬人報仇雪恨,死多少人,她都可以不在乎!
更何況,那些人都是孫策的走狗。
連雪君至今都記得,剛開始的時候跟著主人家還能吃魚吃肉,然後吃米吃麵,接著開始吃野菜根兒、翻樹皮,最後,觀音土都成了搶手貨,城牆根兒的護牆泥,也被人用手一點點挖來吃。
嬰孩兒在鍋裡的碎肉,被鄰居家的大人如獲至寶地喝著。
而城外起鍋烹肉,好酒好菜,城門裡麵,是三天兩頭就耐不住誘惑叛變的兵痞,和已經被欲望衝昏頭腦的將領。
食色性也,食才是首條,真到了水米不打牙的日子,隻怕是往路邊扔一群衣衫不整又手無寸鐵的紅姑娘,也沒有半個人願意伸出一手指頭去碰。
沒力氣,渾身上下的力氣用來維持日常活動都不夠,更彆說再去乾那種費體力的事情了。
這便是人間煉獄。
連雪君的手掌微顫,手中七殺軟劍寒芒一閃,有一圓咕隆咚的物體,瞬間從半空中滾落到牆角。
一時間,血色的瀑流頓時灑一地,微黃的油脂也被渲染成殷紅,染紅的地麵卻煞白了肥碩婦人的臉。
“死鬼!你快醒過來,沒了你我可怎麼活!”那婦人聲音尖細,哭起來宛如四更天裡打鳴的雞,連雪君本該嫌她聒噪,一劍刺穿她的喉嚨。
但她卻沒有。
對她而言,殺人,比殺雞還簡單。
連雪君的麵孔又恢複了一如既往的淡漠神情,提著滴血的劍從懷中掏出一塊繡了蓮花的香帕輕輕擦了擦,將七殺軟劍又收回到腰帶中。
“你為什麼不一起殺了我!”
就在連雪君轉身要走的時候,那壯碩婦人卻牟足了勁兒衝了過來。
然而一個腰身肥碩的中年女子卻隻一擊就被連雪君撂倒在地上,那中年女子從奔跑偷襲到趴在地上,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她甚至有點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倒在地上。
可惜打不過就是打不過,即便眼前這個女殺手身姿窈窕,容貌嬌媚,卻並不妨礙她殺人的時候麵容平和,下手狠辣。
“那個掌櫃求我賜福。”連雪君將下巴微微揚起,整個下頜揚出一條很好看的弧度,伸手指著倒在地上沒了頭顱的男屍,“我應了,所以我不殺你,再來滋事,我一定要你性命!”
“我林家不用一個天殺的狐媚賜福!”那婦人哭得聲嘶力竭,懷抱著日日夜夜摟著,有時還嫌棄對方忙碌沒有及時洗腳就上了自己塌上的窩囊男子,哭紅了鼻尖,嘴角卻笑,“從前我罵你打你,你總依著我,我早就知道你年輕時為了運一批貨,曾經單挑三個截道山賊,我知道,你這是讓著我。林子良啊,沒了你,天大地大教我再去哪裡尋一個任我打罵的漢子?隻怕這世上再沒有啦!”
說著,那婦人將掌櫃的頭顱與屍身輕輕放在一處,猛地朝著房門俯衝過去,一頭撞死在了連雪君麵前。
壯碩婦人死的時候,雙眼未閉,隻狠狠的盯著連雪君那張俏臉。
和尋常的閨閣女子不同,連雪君不怕鬼,也不怕惡人。
這對夫婦不是在她手中死的第一個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她本想放過婦人,沒想到後者竟然自己尋死,那她便不再出手阻攔。
夜半的冷風吹在她身上,她伸手輕輕帶上了鬥笠,迎麵就看見一群聞聲而至的官兵和民眾的指指點點與出手盤問。
然而當他們看見門裡麵的慘狀時,再敢上前的卻寥寥無幾。
除了一個人。
那是一隻粘滿了鼻涕和眼淚的小手,它的主人是從屋裡跑出來的一個小女孩兒。
“蓉妮,快回去!”
“傻孩子,你快逃命去啊!”
圍觀相熟的鄰裡一眼就認出,她是魯記布莊掌櫃夫婦的獨女,閨名喚做蓉妮。
這小丫頭才六歲,一雙羊犄角辮子衝天梳著,想來正是出自她娘之手,平日裡她爹若是不忙,替她梳的頭可沒有這般寒磣。
小蓉妮似乎一直躲在什麼地方,上半身還算乾淨,下半身卻臟兮兮的不成樣子,似乎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能躲過這個頭戴鬥笠的女殺手的殺戮。
然而她也沒有完全躲過。
本該鬆一口氣的時候,她卻忙不迭地從門裡跑出來抓住了連雪君的褲腳。
這讓鬥笠輕紗遮掩下的絕美容顏皺了皺眉頭,她很想甩開這個小丫頭,然後去殺下一個人。
可是當她回頭的時候,她看見了一雙眼睛,那麼大,那麼清澈,卻又那麼憤怒。
那種憤怒,不是被鄰家頑童搶了人偶的矯情,也不是被鄰居大叔騙了一個果子的懊惱,是一夜間雙親離世而自己尚且年幼的無力與不甘。
“你殺我爹,你害死我娘!我要殺了你!”小蓉妮沒有彆的本事,一張嘴死死地咬在了連雪君的腳踝上。
那血珠順著小蓉妮的嘴角落下,眼中卻沒有半點懼怕。
頃刻之間沒了雙親的小蓉妮甚至有點希望對方能一巴掌拍在她的頭蓋骨上,然後,她們就能一家團圓了。
小小年紀的她,隻知道院裡自己養的大公雞沒了要放聲大哭,但一鍋雞湯端上來的時候卻吃得最香。她甚至還未完全理解生死,如此血腥的場麵便已經來得如此猝不及防。
小蓉妮死死咬住連雪君的腳踝,卻並沒有等來對方的痛下殺手,反而是鬥笠下若隱若現的目光讓她不由得緩緩抬頭。
“這雙眼睛真乾淨,是純粹的憤怒。我總覺得好像從哪裡見過。”連雪君似乎一點都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反而伸手捏開了小蓉妮的嘴角,又輕輕將她的小嘴合上。
那個戴著鬥笠的女子隻是飄然起身,若有所思道,“哦,原來是我。”
望著那雙恨極了自己的眼睛,她想起了從前,從前她也是這般恨極了孫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