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千道“我等日後在他手下任職,免不得要被這廝淩辱。隻望雲龍哥哥早日歸來才好。”
李銘道“這顎更大權在握,怎肯教雲兄回來?必然設下歹毒計較,隻是希望安西將軍不要中了他計策。”
眾武師聽了,各自忿忿,怒道“這顎更這等狡猾,可恨天王何等英明,竟受了小人蒙騙。”
眾人議論一番,隻是沒個計較,便往街上閒走解悶。正走之間,忽見一條白白胖胖的大漢搶出,拉著眾人道“自眾位兄弟南征,也有許久未見了。隻聽得有消息說雲龍兄弟領軍深入蜀中,卻也沒個實信。諸位是何時回來襄陽的,雲龍兄弟呢?”
那漢子不是彆人,正是那鑄造破陣龍膽槍的高手匠人風雷錘陳焊陽。當時地設門創世劍琴子初和滅世劍琴子翌兩人假扮他的徒弟,慫恿他掉包了雲龍的休烈劍後又將其刺傷,還是雲龍將其救回軍營之中。之後顎更與雲龍在廣成關爭權,陳焊陽便挺身而出,力保雲龍,隨即便與支持雲龍的眾武師一同南下襄陽,是以和東阿等人都是交好。
東阿見了陳焊陽,便將南征以來大小事體儘數說了,隻聽得那陳焊陽發上指冠,咬碎了一口鋼牙,隻顧惱恨那士遷和古月氏奸詐。東阿等又說起昨日被顎更所冤之事,又將虛子臣今日的旨意說了。陳焊陽聽罷,卻往左右四顧,低聲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去處,諸位兄弟隨我來。”
陳焊陽便拉著眾武師尋了一間茶館,在最上尋了間沒人的雅座,這才說道“諸位兄弟以為這一份官爵乃是好意麼?”
眾人一齊大驚道“怎麼不是好意?”
陳焊陽便道“諸位南征已久,有所不知。雲龍兄弟方才揮軍南下,那長沙高豔明便報稱雲龍桀驁不馴,擅自劫奪蠻軍,必有異心。顎更回到襄陽,又用東晉殷仲堪與桓玄之事來勸,說道雲龍現今威名太重,又豎結黨羽,若複假以兵權,必將生變。徐大官人一時不查,便被他們迷惑了,對雲龍兄弟的舊部故友好生猜忌。”
東阿瞠目怒道“徐大官人自家許雲龍哥哥便宜行事,顎更和那高豔明卻怎敢這樣搬弄唇舌?”
陳焊陽道“徐大官人受了顎更的蒙騙,將他調回襄陽,坐鎮中樞,又令他總管兵馬。顎更上任,立刻便將雲龍舊部四散拆亂,分彆交給親信統領。又重用與雲龍不對付的江夏夏翼赦、長沙高豔明,還有那白無常陳泰、沒頭胡替等人,都令他們執掌兵權。如今雲龍兄弟既然陷沒蜀中,隻怕更坐實了他投敵之舉。”
東阿道“徐大官人既然升了咱們的官,那便是不罪我們的意思。他既然相信我等無罪,又豈會認定雲兄有何投敵之舉?”
卻是那大刀李銘見機最快,說道“兄弟卻好不遲慢!徐大官人嘴上不說怪罪我等,心下卻也是好生懷疑。隻是沒有證據,卻不好與我每就此貿然翻臉,是以封了我們這幾個官做。不說彆的,你隻看這幾個郎將校尉的名號雖然好聽,卻都不過隻是些虛職而已。分明還是不要我等領軍的意思。”
張千道“這卻如何是好?”
李元飛苦笑道“還能如何是好?徐大官人既然認定雲兄投敵,那麼不殺我等的頭,便當承情了,你還待怎地?”
東阿道“如此時,卻如何能說動天王來救雲兄出來?倒不如學孟四兄弟,早早回去蠻中,想法子來救雲兄。”卻原來孟四因雲龍被擒,不願回蜀,自去蠻中尋覓舊部,想要救雲龍脫險,是以東阿在此說起。
李銘道“話不是這等說。若是我等都不回軍,徑去蠻中了,豈不正是坐實了那顎更所言的投敵之罪?到時候可就當真分說不清了。”
沈煉道“我等不如且去江陵,尋著那飛天夜叉汪三哥哥,再一同計較則個。”
東阿道“正是如此,早聽雲兄稱讚他義弟安西將軍有萬夫不當之勇。那西路副帥鷹揚將軍項引也是個少年良將,多聽雲兄誇讚的。他兩個都與雲兄交好,想來也當儘力救雲兄出來。隻恨天王竟被顎更蒙蔽,我等定要將這是非曲直分辨出來,還雲兄一個清白。”
正在七嘴八舌議論之間,忽然屏風後一人說道“眾位好漢,不意在此相逢。”
眾人吃了一驚,急忙住口時,卻見自屏風後轉出一人來,正是
麵闊唇方神眼突,瘦長清秀人材,皂紗巾畔翠花開。黃旗書令字,紅串映宣牌。
口舌搖動千裡外,羅衫常惹塵埃,陰符寶經術奇哉。埋名二十載,莫知其由來。
原來那不是彆人,正是虛子臣府中的辯士方冷。那方冷隻因慣逞口舌之利,素來不被同僚所喜,便隻在雲龍北伐之時用作隨軍記室。卻是得雲龍賞識,叫他相助張栩楊。方冷巧舌如簧,這才解救了張栩楊新野兵敗之罪,後來再度北上,又在洛陽獻離間之計令褚天劍與葷頓自相殘殺。先前方冷奉命出使南蠻,促成和談,卻依舊歸來襄陽,以功升官。
眾人忽然見到方冷,卻不知他聽了多少去,不由得都是一驚。然而那方冷卻是嗬嗬而笑,徑自上前一揖,說道“諸位所言,得其一,而不得其二。你道這陷害雲大元帥,當真隻是顎更的主意麼?”
沈煉眉頭一皺,問道“若非是顎更陷害,那卻是誰?”
方冷笑道“自古以來群臣相爭,獲勝或負。然而都是一般的臣子,難道真有誰便能壓過了誰?說到底,不過是‘揣摩上意’四字而已。天王又非蠢人,難道看不出顎更和高豔明等人是在挾私報複?若非他自己忌憚雲大元帥,想要借機削奪兵權,顎更就算磨破了嘴,又有什麼用?”
眾人麵麵相覷,都道“天王收納天下豪傑,推心置腹,怎會這樣猜忌?再說了,雲大哥對他忠心耿耿,陽春門外一起發的誓,豈會有假?”
方冷搖頭笑道“帝王心術,原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天王正是因為忌憚雲大元帥本事名氣,這才叫他領軍深入蠻中險地,料他一時半會兒不能便回,這才好趁機啟用顎更,罷奪其兵權。幾位就算是比方某還再能說十倍,也終究辯不倒顎更——隻因顎更不過是順應了天王自家的心意,天王自己隻不過是假裝糊塗罷了。”
東阿道“豈有此理?若如此時,難道真個就讓雲兄沉冤不雪?”
方冷笑道“你幾位聽我一言天王既然會忌憚雲龍之勇,那也就會忌憚顎更之智。天王先前想用顎更製衡雲龍,這才裁奪雲龍舊部的兵權交付給顎更,想令雲龍回師以後可以互相牽製。但是他卻不料雲龍竟然已經陷沒蜀中,這一來強弱懸殊,朝中卻反倒成了顎更一家獨大。
“如今顎更兵權在握,卻不知收斂,反而漸起狂妄。他在軍中遍布了心腹,卻更想將諸位儘數斬草除根,已然觸動天王禁忌。天王忌憚顎更,不願與他直接破臉,這才罷奪了諸位的兵權交付給他以安其心,然而留著你們,就是想要日後再靠諸位來製衡顎更。如今隻需安然靜坐,我料一載之內,天王必有處分。”
眾將聽了,各自都是不信。卻聽得步梯聲響,下頭又走上一人來,叫道“方先生,我四處尋你不到,卻在此處快活。”卻見又是一個文官自下頭走上,卻是那謀臣何楓何君威。眾將知道虛子臣最看重的便是雲龍、顎更、何楓三人,常將三者分彆比作韓信、張良、蕭何漢初三傑,登時紛紛起身致意,順勢拜謝昨日出言相救之恩。
何楓不意眾將都聚在此處,稍稍一愣,旋即急忙回禮,卻道“諸位遠征歸來,今日加官進爵,可喜可賀。”眾將聽了,隻道他故意出言嘲諷,都是麵色不豫。
方冷嗬嗬笑道“王爺何意,大夥兒都心知肚明,何兄又何必裝模作樣?”
何楓眉頭微蹙,卻道“天王上意,怎好枉自揣度?”言畢轉頭便走。
眾武師不知所措,然而方冷卻素與何楓交好,急忙追將上去,將今日之事簡略說了。何楓卻壓低了聲音,責備道“方今顎更正在用事,藝靈賢弟你卻將這中間關竅去向這夥粗人點破了,他們若是有一些兒忍耐不得,卻不誤了天王的大事?”
方冷道“君威兄,如今顎更權柄雖重,天王足能製之,又壞了什麼大事?”
何楓道“你隻見心術,不見時勢。如今四麵強敵環伺,而雲龍沒於蜀中,正是用人之際。天王雖要限製顎更,卻終究不能除了他,隻是要尋個法子令雲、顎兩黨都能為其所用。你不合將這關竅向這夥老粗點明了,萬一有所激化,卻叫天王如何自處?終不成殺了顎更,倒叫你我書生商賈領兵?”
方冷聽了,慌愧無地。好在眾武師雖然心中忿忿,卻到底感念虛子臣的舊情,不十分相信方冷所言,是以一時無事。然而未過半月,卻忽地接到急報,說北麵大都發出一封詔書來。不是這詔書今日傳到蜀中,管教潛蛟一時毋用,群龍今日無首。畢竟那封檄文說的什麼計較,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