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極潛伏!
說完把張誌平帶進刑訊室,散發著人肉氣味的烙鐵、汙漬斑斑的老虎凳、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屍體、一聲聲撕心裂肺的慘號,頓時使張誌平體如篩糠、毛骨悚然、魂飛魄散!理想壯誌立刻跑得無影無蹤!鋼鐵般的意誌、超人的膽略、堅定的信念也馬上化為泡影。
一瞬間他下意識地想起遠在上海的嬌妻劉平平,她也已經被秘密逮捕,並且也承認了身份,劉平平現在處境如何,張誌平一無所知。她現在怎麼樣啦?
平時喜歡詩詞歌賦,喜歡曆史,喜歡吟風弄月。然而張誌平麵對刑具時卻沒有想起文天祥,沒有“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豪邁,相反,耳邊忽然回蕩著李斯在刑場上的喃喃自語
“吾欲與若複牽黃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
那一刻,他萬念俱灰,才知道李斯多麼無奈!才知道隱姓埋名采菊東籬下是多麼難得?
“閣下,想清楚沒有?”
鬆井義雄獰笑著,拎起帶著肉絲的皮鞭!
張誌平沒挨打。
殺人如麻、嗜血成性的鬆井義雄還沒有來得及動手,他就竹筒倒豆子——把所有的秘密傾倒乾淨。
以至於鬆井義雄感覺不過癮,不刺激,如此重要的人物,如此機密的情報,足以轟動關東軍情報層,但自己張張嘴、吐吐唾沫就凱歌高奏,得來全不費功夫,實在沮喪!
以至於鬆井義雄甚至有點不自信,懷疑張誌平是否如此重要!一個肩負如此重任的人,居然一嚇就草雞、就尿褲子,實在匪夷所思。不到二十四小時的關押,張誌平又恢複自由,鬆井義雄要求他繼續在東亞飯店等待接頭人!
當然,他再傻也明白,此刻周圍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他,不知道有多少槍口瞄著他。所以自由是不存在的。如果偏說有的話,那麼腦袋還在脖子上,可以自由的思想!
他現在是一隻劇毒誘餌,等待接頭人到來!
說心裡話,無論來者高矮胖瘦,無論來者是男是女,無論來者的膚色如何,張誌平都不希望潛伏的人出現。可以肯定彼此並不認識,但能夠想象,對方和過去的自己一樣,懷著一腔熱血,懷著偉大的理想,懷著舍生取義的豪情。
那是可以喊一聲同誌就托付生死的戰友,
那是握一次手就可以同仇敵愾的兄弟,
那是侵略者的掘墓人、是國家民族未來的希望。
他不想與過去的同誌會麵,如果對方不來,那麼自己的良心也就好受一些。張誌平不敢想象,當來人被捕時會如何蔑視他,會如何唾棄他,會如何怒目而視他。一旦接頭人堅貞不屈,昂首挺胸麵對日寇的屠刀,大義凜然舍生取義!
他到時候他將怎樣卑微地麵對那個因為自己而犧牲的壯美背影!他無時不刻地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麼不堅強,恨自己麵對日寇的威脅是為什麼不淡定,恨自己為什麼沒有殺身成仁的勇氣,恨自己為什麼還沒有遭受拷打就體如篩糠。
叛變以後,他卻沒有了活下去的欲望,相反他但求一死。
但他明白,自殺也未必那麼容易,除非他能喝咖啡把自己嗆死,吃飯把自己噎死,撒尿把自己淹死。
此刻,還不到上午十點,張誌平默默地坐著,麵前擺放著一本日文版《源氏物語》,這是接頭暗號的一部分。身後傳來哧溜哧溜喝咖啡的聲音,這在歐洲是極大的失禮,令他極其厭煩,厭煩到幾乎惱怒,幾次回望對方也沒停止哧溜。
那人戴著墨鏡,隻顧低頭喝咖啡,根本不在乎張誌平的憤怒,甚至沒有給張誌平一張正臉兒。
儘管看不到臉,但張誌平判斷此人應該是個日本人,因為透過敞開的西裝大衣,能清楚地看見懷裡的手槍槍套。
槍!
霎時,張誌平衝動起來,如果襲擊此人能否換來一死?日本鬼子凶殘成性,很可能在自己給他一記耳光以後,立刻拔槍行凶,借彆人的槍結果自己,多麼痛快!平時恨透了日寇的野蠻,而此刻張誌平在心裡祈禱,希望身後的鬼子要比鬆井義雄還殘暴百倍。
想到這兒,張誌平渾身顫抖著回頭,嘴巴哆哩哆嗦地罵道
“混蛋,有點修養行不行?”
他拉開架勢準備動手,喝咖啡的一把扯下墨鏡,獰笑著道
“張先生,這裡環境溫馨,咖啡香醇,我勸你好好待著,慢慢享受珍貴的時光。如果待膩歪了可以通知我,刑訊室裡一百八十七套刑具正好都閒著。”
鬆井義雄!
他旁邊坐的是鳩山壽行。張誌平嚇得手掌心裡全是虛汗,身體僵硬,感到後背涼颼颼的,滿嘴苦味。這個殺人狂什麼時候出現在身邊,他居然毫無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