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真假,一般人還真沒有他的度量。
“關東軍前年要求製造能安放在汽車底盤上的特種炸彈,工廠條件有限,阪田隻好拿我的汽車當實驗品,足足毀了三輛才成功。後來他內疚,就幫我改製了這輛車,想不到這家夥手藝真不賴。唉——”
上車後鄭元龍自言自語,鳩山壽行並沒有接話茬。剛才太緊張來不及細想,沈春麗直到此時才明白鳩山壽行何以異常惱怒!
如果憲兵隊接手此案進行調查,很快就會由汽車神奇的抗爆能力而聯想到阪田,而阪田之死與鳩山壽行和沈春麗脫不了乾係!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不聲不響來一場爆炸,不但把鳩山壽行嚇個夠嗆,還捎帶著提醒小鬼子,你有把柄在我手裡,少跟老子吹胡子瞪眼睛。鄭元龍此舉無疑表明,自己不怕魚死網破!
聯想到拜訪自己時的謙虛,沈春麗不得不再次重新審視這個稱雄遼南的地頭蛇,他平靜沉默淡泊低調,但胸腔裡卻蘊藏著無比巨大的能量,一旦爆發,誰都得避讓三分!他到底算哪方神聖?
日本走狗?抗日英雄?
不管怎麼說,剛才這招玩的,絕!
等會與佐佐木石根會麵,絕對有好戲看!
憲兵隊會議室裡亮如白晝,佐佐木石根精氣神十足,穿著嶄新的將軍製服,一反常態端坐在高背椅子上,外人冷眼一看根本不會發現他四肢俱廢。
然而,與整潔明亮的氣氛格格不入的是,靠牆的一溜椅子上坐著鄭元龍那個大塊頭保鏢和鳩山壽行抓來的人,一個個血肉模糊戴著手銬腳鐐,幾乎隻剩半條命。
鳩山壽行和沈春麗一左一右、鄭元龍首當其衝,三個人出現在會議室時,佐佐木石根的臉上立刻蕩漾出和善的微笑,仿佛慈祥的長輩歡迎回家的孩子。
鄭元龍禮數不缺,先摘下禮帽向佐佐木石根致意,然後扭臉麵對一眾自己舊日的手下,目光平靜地掠過一張張熟悉的臉,卻沒有激動、震驚、恐懼、憐惜、憤怒的表現,完全看不出喜怒哀樂。
“高橋先生,請坐。”
手裡握著王牌佐佐木石根心情極好,笑吟吟地邀請。鳩山壽行搶先一步幫忙拉開椅子,沈春麗自顧自坐在佐佐木石根一側,等待看這場大戲,以窺視探究所未來的走向。
日本人眼中的亡國奴、中國人眼中的漢奸,鄭元龍一點沒有自卑的意思。自己的手下被控以抗日罪逮捕,好像對他也沒震懾,身條筆直、略微彎腰鞠躬道
“將軍閣下,請叫我鄭元龍。謝謝。”
還沒忘了對幫忙拉椅子的鳩山壽行點點頭,先把禮帽放在桌子上,撩起袍子襟,所有步驟做完才不慌不忙落座,臉上似笑非笑,兩眼亮晶晶地與佐佐木石根對視。
鳩山壽行有些低沉,剛才的爆炸到現在還令他心悸,佐佐木石根顯然不滿他的狀態,冷冷地問
“聽說剛鄭先生的座駕發生爆炸?”
一點不奇怪,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小泉次郎肯定派人提前報告。自己倚為左右手的鳩山壽行,在路上差點被摧毀意誌,知道現在還沒有徹底恢複,佐佐木石根當然不爽。
問題針對鄭元龍,但目光卻落在鳩山壽行的臉上!鳩山壽行明顯感覺到壓力,不自覺地挺直上半身,竭力證明自己還頂得住。鄭元龍毫不退縮,吐字又輕又快
“汽車是阪田太郎先生留下的傑作,他也引以為自傲。如今斯人已逝,我打算就用這輛車安葬他。想起他生前所說,我突然想驗證一下這位早稻田大學的才子的手藝,所以實驗一把。”
語氣輕飄飄的,但所有人都懂得其中的分量。阪田太郎——日本皇室女婿死於沈春麗之手,鳩山壽行不可能不向佐佐木石根彙報。老狐狸臉上的肌肉不易察覺地哆嗦一下,或者說叫抽搐更準確。
略微沉默一會兒,陰險的佐佐木石根臉上再次露出笑容
“請教鄭先生,怎麼處置你的下屬?”
問話時還使了個眼色,他的副官看起來早有準備,不待吩咐就掏出手槍頂上子彈遞到鄭元龍麵前!
“鄭先生有沒有想過大義滅親?”
佐佐木石根又追問一句。鄭元龍歎息一聲,左手抓起手槍擺在桌子上。如此近的距離,難道佐佐木石根就不怕對方做困獸猶鬥?而且還不斷刺激對方,豈不是找死?
不用高手,隻要熟悉槍械,抬手一槍基本想打鼻子不打眼睛。沈春麗渾身繃緊全神戒備,目光死死盯著鄭元龍的手,嘴裡連大氣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