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極潛伏!
??見她如此緊張,赤裸裸地表達關心,黃寶沒感覺到幸福,卻極為難堪。腦海中一下子閃過古人談詩論文的畫麵。東晉顧愷之到殷仲堪家中做客,桓溫的兒子桓玄也在,三人決定玩文字遊戲,先抽到說了語,用一句話表示事情做得徹底。顧愷之說道火燒平原無遺燎,以燒光為了。桓玄說白布纏棺豎旒旐,以人死為了。殷仲堪說投魚深淵放飛鳥,以一去不複還為了。
後來,他們又抽到說危語,用一句話表示非常危險的情況。桓玄說矛頭淅米劍頭炊,意思是把槍矛和利劍的尖頭當米煮飯吃。殷仲堪說百歲老翁攀枯枝。意思是說年過百歲的老頭懸掛在乾枯的樹枝上。顧愷之說井上轆轤臥嬰兒。井上轆轤容易滾動,嬰兒躺在上麵非常危險。
正當大家談論得興高采烈時,旁邊殷仲堪的參軍說道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瞎了眼睛的人,騎著一匹瞎馬,深更半夜,走到深水池塘邊,這當然是最危險的事情了。由於當時在場的殷仲堪正好是瞎了一隻眼睛的,聽了此話自覺難堪,但又不便當眾發怒,隻好一語雙關地解嘲
“咄咄逼人!
沈春麗的反問,正是咄咄逼人。
久經戰陣,早已領教過對小鬼子的毒辣,黃寶明知自己已如身臨不測之淵,但重任在身躲又不能躲,逃也無處逃,加上麵對沈春麗不想裝孬認慫,不得不打腫臉充胖子,假裝毫不在乎道
“他派人收買我和沃勒爾在長春的德國房東,了解我當時的行蹤。德國房東告訴我的,好在有沃勒爾擋著,暫時不會有什麼問題。”
“你活脫脫是個二百五!”任何人被渡邊賢二盯上,哪怕化成一隻能遁地的老鼠也甭想逃脫,他到此時居然還敢心懷僥幸!沈春麗被氣得臉色通紅,像老家撒潑的村姑,帶著海蠣子味的家鄉臟話脫口而出,兩眼瞪得溜圓,緊抿著嘴唇道,“還做春秋大夢哪!七十六號的郭清已經開始監視這裡了,起初我聽到消息還有些納悶,猜不透他的目的。沒病不死人,現在你該知道厲害了吧。”
情急之下沈春麗不管不顧,赤眉白眼地搶白,到最後險些痛罵。剛來上海時她便警告過。隻要佐佐木石根有一口氣在,就絕對不會放棄追蹤東亞飯店的刺客,要黃寶永遠不要在老狐狸麵前露麵。後來目睹王哲犧牲,她再次警告。
結果,還是被盯上了!既然知道身處險境,就該趕緊想法子撤退,卻還在這裡打戀戀,懷著僥幸心理指望渡邊賢二犯傻,豈不是壽星佬上吊——活得不耐煩啦?怎麼可以這樣不負責任,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她恨不得賞黃寶一巴掌。
郭清?租界以前的包打聽?巡捕房的小嘍囉?事情已然至此黃寶不得不往好處想,雖然這樣的想法被沈春麗蔑視,但總比自己嚇唬自己好。他琢磨依仗自己在青紅幫的崇高地位完全可以震懾!見沈春麗動了真怒,實在氣憤難耐,趕緊起身換杯咖啡,苦笑著解釋
“為了乾掉孫惠宗,我暫時不能離開!”
以冷靜、精乾、聰明著稱的沈春麗,此時已經完全無法控製自己。她仿佛已經看見刑訊室裡的黃寶被打得血肉模糊,仿佛已經看見黃寶橫屍街頭,仿佛已經看見黃寶五花大綁被押赴刑場。情急之下也顧不了許多,氣勢洶洶地把咖啡杯往桌子上一頓,聲音都高了八度,連蔣介石都掃了進去,連珠炮似的罵道
“軍統的人都變成縮頭烏龜了?中統的人都死絕啦?沒你這顆雞蛋蔣介石就不吃槽子糕啦?”
如在往日,麵對如此赤裸裸的關心,黃寶保證看在眼裡樂在心上,心花怒放之餘還得打趣幾句,搞不好還會腆臉討個擁抱啥的。但現在形勢不是一般危險,犧牲與否沒所謂,關鍵是犧牲之前要完成任務。可狡猾的孫惠宗仿佛消失了一般,遲遲不露麵。令重壓之下的他,狗咬刺蝟無從下手。所以他今天一直無精打采的
“我的大小姐,你先彆急著罵人。孫惠宗掌握著國家的經濟命脈,他的的事能隨便說嗎?傳出去豈不打擊士氣?再說,他在上層經營多年,到處都有眼線,怎麼敢派軍統中統執行?我獨來獨往,可靠!”
語氣相當懇切,完全不是以往的痞子風格。至此沈春麗才稍微冷靜,想起黃寶以前曾提及,他隸屬最高層,在上海既沒有同事也沒有上級,確實是暗殺孫惠宗的最佳人選。
黃寶噓口氣,再次懇切地道
“暫時我應該沒事,果真到了萬一的時候,實話告訴你,逃到香港的杜月笙也得拿出最後的力量保護我。關鍵是,怎樣完成任務?孫惠宗不露麵我就沒法子下手!”
既然可以調動千百年來黑社會第一人杜月笙!為什麼不發動整個青紅幫挖地三尺找人?還是怕泄密!看起來黃寶接到的命令是:讓孫惠宗無聲無息消失!這可太難辦啦,冷靜下來的沈春麗馬上開動腦筋,判斷現在的形勢
估計黃寶還有一點時間,叫他放棄任務逃跑,基本不可能。再說深通經濟的沈春麗也明白,孫惠宗的危害實在太大,哪怕搭上黃寶和她的性命、甚至更大的代價殺掉這個混蛋也值得!國家民族麵前,個人不值一提,唯一的辦法是挺身而出,幫助黃寶儘快完成任務,然後他便可以撤退。
反過來說,孫惠宗太有誘惑力,小鬼子已經惦記多時,能否從中找到破綻?七十六號絕不會放過撈一筆的機會,拿獲孫惠宗本人也好、拿獲情報也好,都可以向邀功請賞,甚至還可以與軍統中統暗中貿易,換取好處。並且七十六號有先天優勢,熟悉上海、熟悉國民黨,但能與七十六號搭上關係的是吉永貞子和渡邊賢二,裡麵還摻雜著極度危險的張誌平,沈春麗不敢打主意。
特高課廖雲菲也一直虎視眈眈,、飛揚跋扈的鬆井義雄也沒閒著、憲兵司令部更不會袖手旁觀,不夠至少目前看,各方好像都沒收獲,隻是渡邊賢二看守的那個小院可疑,馬上設法去看看。會不會還有其他途徑?小鬼子加上黃寶,如此龐大的力量,即使把一隻有記號老鼠放地溝裡,用不了一時三刻也能活捉。
怎麼會沒發現孫惠宗!他能藏哪?
“孫惠宗是怎麼逃出來的?又會利用什麼方式逃往國外?”乾著急屁用沒有,意識到自己失態的沈春麗做了幾次深呼吸,決定從源頭下手,慢慢捋出頭緒,因此喝口咖啡定定神,悄悄問黃寶,“他在上海可以依靠誰?難道你們以前一點也不知道?”
這下子輪到黃寶大搖其頭,氣忿忿地罵道
“上層有幫雜碎發國難財,利用孫惠宗的渠道,一直在上海炒黃金外彙和股票。他們怎麼舍得孫惠宗死?所以,孫惠宗可以依賴的人有的是,而且個個不好惹。要不然這個倒黴的差使也落不到我頭上。”
沈春麗並沒有被難住,冷靜地問
“孫惠宗在重慶時,通過什麼渠道控製上海的賬戶?一定有代理人!而且這個人必須有地位,能自由進出重慶隨時彙報;有身家,否則他就有可能卷走資金;黃金證券跟海外關係密切,還必須懂得金融規則。具備這些條件的人不多,會是誰?”
黃寶抓抓頭皮,一臉茫然地道
“我哪裡知道?”
沈春麗略一沉思,果斷地道:
“我設法去探探渡邊賢二暗中守候的小院,這裡已經不安全,你留下一個緊急情況下可以馬上找到你的地址。”
把自己最後的藏身地交出來,意味著交出了生死!任何一個潛伏特工都明白這句話的含義!話一出口沈春麗就意識到自己有點冒失,不料黃寶毫不猶豫地伸手拔下領帶彆針,附耳道
“你第一次找我時去的凱旋門夜總會,無論是否關門都有人在門口守著,你直接把彆針扔給他,什麼都彆說。”
彆針相當精致,樣式也很奇特,上麵還隱隱約約刻了一行字,沈春麗懶得看,直接揣包裡道
“你馬上聯係上司,查查近半年航空乘客資料,尤其是包機乘客,我要一份跟金融界有瓜葛的人員名單,尤其是多次進出重慶的。”
另辟蹊徑!孫惠宗叛逃到現在也不過一個月時光,為什麼要半年的?道理很簡單,出走是為了榮華富貴,孫惠宗豈能不經過精心準備?尤其要得到代理人協助。而孫惠宗的代理人,絕對不可能坐汽車一路顛簸、在路上花費幾十天,不但吃不了那份苦,時間也不允許。
所以,乘飛機是唯一的選擇。
沈春麗相信,隻要拿到名單就不難發現代理人。拿這樣一份名單對於普通特工來說,無疑比登天還難,黃寶卻大喜過望,但馬上又極為憂慮地道
“你隻幫忙查查渡邊賢二吧,其他的事不要插手。記住,無論我怎樣,你都得堅持下去,因為你太重要了。這不是我說的,而是....”
後麵的話他沒有說,隻是豎起手指往上指指,意思是上麵。沈春麗剛才急了,連蔣介石都罵,他當然不好意思提及自己的領導。當然,更重要的是,他不希望沈春麗卷入太深,更不希望沈春麗發生意外。
“另外,”沈春麗已經開始做了最壞打算,壓根沒理會他。悄悄把窗簾拉道縫,指指站在汽車旁吸煙的小林正樹,森然道,“在緊急聯絡處埋伏槍手,如果我不得不去找你,記住,一定要乾掉他!”
語氣異常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