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點時間,我要說服兩位老人家。”
從矛盾的思想鬥爭中脫身,阿爾斐傑洛大力地深呼吸一次,咽下苦澀的唾沫,如此說道。
被這突來的妥協信號所驚,三人麵麵相視,隨後統一將目光投向了態度似有轉變的這名男子。蘇洛激動得言語儘失,喉嚨裡擠出顫抖的呼吸聲。代替語塞的主人,許普斯仿佛要加以確認似的,拉高聲調問他。
“你把話說清楚,說服——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很明白。”腳步慢移,朝龍之巔的方位走了一段路,阿爾斐傑洛忽然停下來,回頭望著急待答案的三人,目光稍顯柔和,落於蘇洛臉上,“我要加入營救盧奎莎的小隊。”
……
龍神殿內,氣氛很冷肅。
“也好。”聽完阿爾斐傑洛執著的請求,火龍王終於首肯。宛如淺紅色玻璃珠的眼眸,俯看著台階下跪著的男子,“盧奎莎也算於你有恩。你去救她,是天經地義的。這同樣關乎吉芙納的生死。”
接收到那威嚴而疲憊的低沉話聲中的指示,首席確認般的點點頭。“我這就出發。”
“但是,阿爾斐傑洛,你有方向嗎?”海龍王的聲音凝聚著焦慮和迫切感,問道,“如果隻是亂摸亂撞……”
望著長者憂愁的臉龐,阿爾斐傑洛堅定的表情並沒有改變,隻有平穩的聲音如此回答
“哪怕尋遍天涯海角,我也要避免龍族再添損失的情況出現。”
“呼,呼……”
好像很痛苦的、來自於女人的柔弱喘息,回蕩在空曠的黑暗裡。
極緩慢地打開眼皮,勉力撐起一條縫隙,讓外界的景象投映到視網膜。從昏迷中暫時醒過來的女人,看到的是一麵寬大而漆黑的石質天花板。
慢慢朝側麵扭過脖子,望向周圍,才驚覺自己被一團亂七八糟的鏈條捆綁並托舉著,騰在半空。無法著地的失衡狀態,讓她充滿了不安全的感覺。皮膚與肌肉更是好像壞死了一樣僵硬,仿佛自己是一個患了麻痹症的病人。身體的不聽使喚,帶來的恐懼,直抵人心。而周邊直觸肌膚的黑暗,則好像在啃噬她的肉身,一點點把她的人腐蝕消化。
無儘的黑暗,在慢慢吞並自己所處的空間,但是,一陣強光驟然出現。在刺目的光芒亮起的那瞬間,渾身仿佛通電了一樣。刺骨的痛意,沿神經遊走,從脊背直衝大腦。女人喉頭一陣腥膩,眼睛一花,纖弱的身體不受控製地開始了長達一分鐘的痙攣。
被鎖住的囚徒,痛得哇哇慘叫。嗓子幾乎被撕裂,五臟六腑都快從口腔裡嘔出來了。在讓人心神紊亂、大腦放空的劇痛中,淪落為階下囚的盧奎莎終於明白過來,自己被幽禁並被迫接受拷打的處境。明亮的電光終於黯淡了,周圍複原到平靜死寂的狀態。在黑暗中,盧奎莎急促地喘著氣。承受著巨大折磨的她,體力已然大大喪失,但魔力尚有少許。她艱難地擠出一點魔力,運用夜視術增強視覺。法術被順利施放出來的那一刻,黑暗被剝離,清澈的光溢滿視野,讓她看清楚自己所在的這個地方,有著怎樣的環境。
空曠的地下囚室,是由粗糲的石頭堆砌起來的,仿佛與世隔絕的一座孤城。十二根被削尖的柱狀物破地而出,直上屋頂,猶如頂天立地的支柱,圍成一個碩大的圓,矗立在最外圍。圓環狀散開的粗壯石柱,越往上越尖,無數根鎖鏈盤繞著它們,穿過彼此的間隙,在漆黑的地下室裡縱橫交錯,形成比蜘蛛網更複雜的形態,覆滿整個空間。四周凹凸不平整的石壁中,有四根更為粗實的鏈條,如蟒蛇般捆縛住盧奎莎的雙腕和雙足,將她淩空拉起,托在空中。由於受力點隻在四肢,她的身子重心略微往下沉,正巧與身下的不規則網狀鎖鏈相觸。正是這異常繁雜而又牢固的鏈條束縛,讓盧奎莎無法逃離。觸及身體的鎖鏈一旦亮起強光,就代表裡麵的能量被激活,到那時,它們就會像發電的鋼絲床一樣,把依附在上麵的盧奎莎電得死去活來。
半空中,被鎖鏈緊縛的盧奎莎仰麵朝天且四肢舒展。偌大的地下牢籠裡沒有旁人,隻有她自己。因此,負責拷打她的,自然也不是彆的,而是纏滿鎖鏈的高壓電流。一身漂亮的晚禮服,在不斷的電擊之下,早已成了碎片。盤起的精美發髻,也全都零散開來。棗紅色的亂發,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直直垂落。柔順的頭發絲變得毛毛的,上麵分布著觸電後留下的焦黑痕跡。鞋子在掙紮的時候被踢掉了,雙腳和身體一樣赤|裸著。但是,對於自己淩亂的儀容,盧奎莎已經沒有心力去管了。為抵抗每隔一會兒便會卷土重來的電流,同時也為了遮掩住那份女人的羞恥,盧奎莎解放了“夜羽衣”的武裝,替代破碎的禮服。
層層黑絲纏繞住她受創的軀體。驚人的密度,使它們好像真實的布料一樣,給予她安全的遮蔽。夜羽衣可根據主人的需求改變外形,這一回,並沒有撐開圓圓的大裙擺,而是緊貼著肌膚,覆蓋盧奎莎頭頸以下的全身,酷似一條嚴實的黑長袍。然而,埋藏在鎖鏈中的電量,還是超過了夜羽衣所能抵抗的範疇。雖然這件消耗了盧奎莎巨量的魔力編織而成的武裝鬥衣,多多少少擋掉了一部分雷電的侵襲,卻依然使主人喘息在直抵心肺的痛楚之中。也是啊,畢竟那是由敵方的四個將軍同時注入進去的超強電流。
就這樣,不斷地被電暈,再被電醒,循環往複的過程,已經不知道有過多少次了。這一次,盧奎莎醒來後,開始利用浮空術的技巧,讓身體與鎖鏈構成的“床”稍稍拉開了一點距離。但是直接捆綁住四肢的鎖鏈,卻層層纏繞著她,時時刻刻與她的肌膚相貼。光是這四根鏈條發散出來的電流,就讓她疼得幾乎要當場死去。
唯有保持清醒,才能讓浮空術的效果不中斷,減少與鎖鏈接觸的麵積,使被電擊時候的苦楚降到最低。如今,被殘酷對待的女人,臉色已然煞白。為了與折磨自己的雷電相抗衡而顯現出夜羽衣,盧奎莎的魔力已經被大大消耗,連帶著體力不斷流失,甚至出現了脫水的症狀。可是算起來,自己被俘至今,也才過去了一天而已。這絕對稱不上漫長的時間,就已經讓她喪失抵抗力了嗎?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身體會衰弱得那麼厲害。難道是吉芙納在戰鬥中受了傷?
關鍵是,那些手臂粗細的鏈條上,到處都纏滿了雷電。就像被設定好了的機器一樣,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對她進行全身的電擊。四將軍合力儲存在鎖鏈裡的電量,稍稍超出夜羽衣的防禦範圍,但是又不足以殺死她。看來在真正的審訊者出現前,自己還將受欺淩很久。
如今的遭遇,難道是一種懲罰嗎?對於出席舞會、尋覓男人過夜的自己,不忠於蘇洛的懲罰?
盧奎莎突然覺得自己很愚蠢,竟然在考慮這種事情。與其在囚籠裡後悔,還不如思考要如何才能脫身。將可笑而無稽的聯想逼出大腦,盧奎莎稍稍扭轉著頸脖,讓視線再次掃向四周。一段時間的小憩,使她恢複了一些力氣。她微微挪動身體,扭轉手腕,想要掙脫束縛,從鐵鏈的枷鎖中把手抽出來。然而,這隻是無意義的動作。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就在這時候向她發起了突襲。
“嗯啊……啊……”
周身的鎖鏈,又一起在發電的過程中暴動起來。沐浴在清亮的雷光之中的盧奎莎,柔軟而顫栗的軀體,又開始劇烈地抽搐著。
當電流襲來時,身體仿佛被切割成無數的小塊那樣痛苦。四將軍投放的高壓雷電,突破夜羽衣的防護,同時潛入盧奎莎的體內,化作一根根尖利的針,紮穿每一條神經,遊走在軀殼內的每一處。
整個身體都上下顛簸起來,像狂犬病發作一樣不停抽筋,並且愈演愈烈。盧奎莎感覺不到手與腳的存在,甚至連自身、包括整個世界,在深入骨髓的苦痛下,都完全消失在意識之中了。短暫的一分鐘,感覺卻像永劫一樣漫長,恒久。
盧奎莎被震得不禁側過頭乾嘔起來。一些穢物,從嘴唇邊緣漏出,淤積在鎖鏈鏤空的洞眼裡。支撐著浮空的最後一絲力氣也都消失殆儘。渾身虛脫的女人,無力地順著托住她後背的鎖鏈網躺倒下來,顫抖的身軀滑落網中,像一具失去了生氣的屍體,再也不動一下。
雖然現狀距離脫險還相當遠,但是在接二連三遭受重創後,女人好像習慣了觸電的感覺似的,慢慢安定了下來。盧奎莎沉下心來,整理頭緒。理性找回了些許,混沌大腦中關於被抓捕過來的一段記憶,被慢慢地牽引出來。她漸漸記起來,與四名將軍相遇的場景。那些達斯機械獸人族製服住了她,把她抓來這裡。而自己,就是他們進行某項邪惡計劃的試驗品……
打破玻璃翻窗而逃,動靜未免太大,盧奎莎不想引起人們的注目。於是,她重返走廊,來到之前侍者帶她去的露天中庭。輕盈的身子,如一抹幻影飛移到屋頂。腳下仿佛生出了一顆顆流星,踩踏著矯健而輕靈的步伐,盧奎莎在一幢幢燈火黯淡的樓房上穿梭,然後降落到地麵,行走在羅馬夜間的街道。
自以為甩開了異族的追蹤,盧奎莎好似散步一般,安逸地走在人流稀少的馬路上,為沒能與克勞德那樣高質量的貨色睡上一覺而感到惋惜。
然而,這過於輕佻的判斷,實在是大錯特錯。深夜裡,除了黑暗,始終有一種無法形容的、仿佛能侵蝕皮膚的寒意,緊緊跟隨著她。靜寂的黑暗中,傳來細微的聲響,聽起來是複數的腳步聲。當那四人再次出現的時候,盧奎莎愣了一下,心裡湧起一陣自責的情緒,為自己沒能迅速地撤離、以及輕視敵人的傲慢而懊惱不已。但是,她很快調整好身為一名龍術士應有的穩重狀態,謹慎地觀察他們。
兩人在前,兩人在後,宛如不祥的幻影,在寂寥的街道上,把目標包圍在中間。盧奎莎必須同時戒備著他們四者。
“竟然沒馬上逃跑,很自信啊。”風聲攜著男人的輕語,傳至盧奎莎耳畔,語氣像是在邀請她重回大廳,共舞一曲。“既然這樣,龍術士小姐,就請你留下來好了。”
短短的深綠色卷發在夜風中飄舞。對男人而言有點浪費的白皙皮膚上,劃開來兩道極為狹長的口子,裡麵鑲嵌著琉璃珠一般的瞳孔。說話時,麵龐始終在笑。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如彎月般半眯著。可盧奎莎卻覺得,這男人並非真的想笑。那樣的笑容展現在那樣的臉龐,是如此的虛假,讓人心驚肉跳。
“渥茲華,你可不能小瞧她。”綠發男子的同伴,是一個麵色沉鬱的男人。留著略顯滑稽的發型,好似有一個黑中帶黃的大蘑菇罩在他頭上。頭發雖然怪異好笑,表情卻極為嚴肅,說話的時候眉頭不展。“畢竟是個龍術士,很不簡單。”他用不敢相信的口氣說,好似是在苛責敵人。“居然如此輕而易舉就把我的部下放倒了。”
“這也沒什麼稀奇的啊。”第三個男人說道,聲音帶著打趣的意味。“一個剛入門的先鋒,外加一個傳令官,怎麼能對龍術士構成威脅呢?”他的頭發是橙紅色的,在腦袋頂部分成兩瓣,宛如兩片光滑的橘子皮。他用那雙含著玩味的藍紫色眼眸,斜睨著剛才開口的那名同伴,話聲卻是對著盧奎莎,“就憑皮耶爾和魯卡那兩個家夥,要想把你這等級的獵物抓到手,隻會是白白送命。竟然不事先知會我們一聲就擅自行動,實在太沒腦子了。”
這些人聒噪個不停,盧奎莎被他們弄得有點暈,脖子左轉右轉。至此,唯一沒說過話的,就隻剩那個黑皮膚的女人了。
“能意識到自身判斷力的錯誤,還算有救。”終於,盧奎莎插上話了。她將目光投給了那個抱怨部下失手的男人,“聽你的口氣,大概是將軍吧?”視線向其他人環顧過去,“你們四個,都是嗎?”
“不錯。”渥茲華將軍搶先回答,薄唇微微撅起,維持著臉上那張永遠在笑的假麵。
“哈,為了抓我一個,竟勞煩了四位將軍。”盧奎莎聲音軟軟地說著,眉眼笑如彎月,好像在嘲諷敵人,“你們還真是興師動眾啊。”
“如果真的隻有一個人的話,倒也輕鬆不少了。”頂著蘑菇頭發型的將軍墨裡厄,斜眼望著被當成獵物的女人,用依舊帶著責怪的語氣,一臉陰鬱地說著。
聽出他語氣中的忌憚,盧奎莎美豔一笑。自己當然不會是獨身一人。如果還窩在那個人潮擁擠的舞會廳,是有些不方便把吉芙納召喚出來。但現在,在這條無人的寬闊街道,可就沒有任何的顧慮了。
後頸光芒一閃,一個原本並不存在於此處的高大女人,伴隨著旋風出現了。作為盧奎莎最堅定的後盾,火龍族的吉芙納以充滿淩然之氣的姿態,屹立在敵人麵前。
“哈,就等你了!”橙發的將軍大吼一聲。看到龍術士的從者現身出來,澈爾並不害怕,反而露出興奮的神色,朝身旁的黑膚女子眨了一下眼。
雖然叫喊的人是澈爾,不過真正出手的,卻是他身旁的哈拉古夏。
“怎麼回事?”剛從契約魔法陣裡麵出來的吉芙納,還來不及讓人類的樣貌還原成龍形,身體就突然伏倒在了地上。
“吉芙納,你怎麼了?”
就在盧奎莎狐疑地發問時,卻發現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不,不僅是倒地不起的吉芙納。就連那個黑皮女人,和剛才叫喊的將軍,都不見了人影……
“我的主人,去了哪裡?”注意到這個詭異的情況,吉芙納狼狽地發出呐喊。
“真是一條忠心護主的乖乖狗。不過,現在這種情況,不如擔心一下自己的安危吧?”
這譏諷的話語,出自澈爾。整個前身都緊貼地麵的吉芙納,奮力把頭抬起,瞪向他。她感到一陣強烈的耳鳴,仿佛腦袋裡被按上了一個無比吵鬨的大鐘,連耳旁的空氣,也好像在尖嘯,在嘶鳴。自己之所以直不起身子,一定是被敵人給製住了。揚起視線,吉芙納看到現場隻留下兩個敵人,而且是已經完成了變身步驟的將軍。
雷壓漫漲,在消失的人類身形之後,本體的形態展露了出來。哈拉古夏的模樣,就是一個全身被深灰色的機械厚皮附著的、巨大而妖嬈的女人。和彆的達斯機械獸人族不一樣,她長著兩隻眼睛。腦袋也並非光禿禿的隻有機械硬殼,而是覆蓋著一層過耳的淺色毛發,顏色是近似於白的淡黃。唯一令人感到奇詭的地方,是她沒有雙手。就像是一個斷臂的巨型雕塑。
另一位澈爾將軍,則是四肢健全,手長腳長。他體型高大,渾身肌肉精瘦,身段看上去好像很柔軟。肩膀兩旁長著漆黑的、好似野獸皮毛一般的羽毛。頭頂也被粗硬的毛皮覆蓋著。一隻獨眼深埋其中,在黑羽的縫隙間放射出寒光,冷冽地注視著吉芙納。
那個無臂的女人,表情肅穆,雙眼半閉,嘴巴微微開闔,默念的樣子仿佛在用意念操縱著什麼,看起來像是一個專注於施法的巫魔女。
音波攻擊,一種連龍族的聽覺都能避開的特殊音波。這是哈拉古夏的絕技「沉默的螺紋」。
直接刺激人的中樞神經,利用聲音乾擾他人。初級階段能夠使敵人頭暈目眩,高級階段能直接對敵人的身體進行操控。每個物體都有其自然頻率。聲音是以震動表現的。哈拉古夏可以自由操作聲音的音調,去迎合任何物體的自然頻率。一旦頻率相吻合,物體就能被她隨意地操控,成為她提線的木偶。
吉芙納的動作受到哈拉古夏的封鎖,被逼迫著趴伏在地上,起不了身。無名的力量壓迫著她人類的軀殼,使她的四肢不受自我控製地團縮在一起,一點都無法伸展。這種情況下,想要變身也很難做到。
哈拉古夏拿出她的殺手鐧,全力壓製著吉芙納,正是要防止她變成龍形。蜂鳴的空氣,瘋狂刺激著吉芙納的耳膜,腦顱內更是激起了一片亂撞的噪音。由於忍受不住,吉芙納幾近崩潰,眼皮一掀,翻起了白眼,短暫地陷入了失神的狀態。
“注意力度,彆把這母龍弄死啊!”
聽到澈爾的提醒聲,哈拉古夏隻是淡然地張開了眼。
“彆吵,我自有分寸。”
在放出音波攻擊的高級效果時,需要操控者時刻保持精神力的高度集中。心神稍有鬆怠,就可能前功儘棄。深知哈拉古夏不能分心,澈爾也就識趣地不再打擾了。這場戰鬥沒他什麼事,讓他感到無趣,於是,便把挖苦的話語扔給了蜷縮在地上的敵人。
“委屈你一下。要是放你順順利利地變身,可就麻煩了。”埋在黑羽下的獨眼,幽幽地望著吉芙納,澈爾像是在逗一條小狗似的,語帶嘲弄地說道,“由此可以看出,你的血統很一般呐,連這點控製力都掙脫不了。這要是以血統高貴的公龍為對手,就算哈拉古夏用儘全力,都不一定能保障絕對的成功。”
額頭掛著細密的汗珠,吉芙納緊緊咬住牙齒。她的血統是不高,從未得到過族長真正的關懷,可是,還輪不到達斯機械獸人族妄議。被敵人看扁的憤怒,使吉芙納一向冷如冰霜的麵龐變得有些猙獰,但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雖然一副對敵人的戲謔無能為力的樣子,然而眼中的火星卻迸了出來。那兩個將軍,到底還是對龍族的能力太過低估了。即使變不回本體,依然可以噴灑出龍息。而被稱為龍息的、所謂龍族最純粹的原始能量,可沒有什麼頻率。
拳狀的手掌舒展開來,食指與中指微微伸直。在敵人的壓製力量下,吉芙納竭力反抗著,勉強為兩根手指爭取了自由。當釋放龍息的意識剛從腦中生成出來的時候,一枚不大的火球,就已經帶著熱浪,向敵人呼嘯過去了。
“竟然——”
仍專注於意念操作的哈拉古夏,全身心都撲在調節吉芙納的自然頻率上,讓它與自己釋放的音波的頻率相吻合,根本沒料到那頭被製服住的人形母火龍,會突然用手把龍炎發射出來。
超高的熱量,蒸發了沿路的空氣。龍炎直撲而來,蹦向女將軍的顏麵。被收入攻擊範圍裡的哈拉古夏來不及躲避。然而,沒等她把話說完,就受到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量的牽扯,被拖著帶走了。
身為局外人的澈爾,在火龍反擊的那一刻迅速判斷出形勢,帶著陷入危機的同伴側身一避。在移動中,哈拉古夏的精神力鬆懈了。敵人的控製一解除,恢複自由身的吉芙納就立刻站了起來。
然而,無數道好似人手的黑影,卻突然在她的腳下升騰起來,以極快的速度攀上她的雙腿。在這些詭秘黑影的背後,好像連接著一個未知的世界。眼前一黑,吉芙納還來不及乘勢攻擊她的敵人,就被迅速淹沒了自身的黑影,強行拉著墜入到一片無窮無儘的黑暗。
“澈爾,你……”
被拽著脫離了險境的哈拉古夏,神情稍稍鎮定了下來,壓抑住胸中的感激,扭過頭望向救下自己的同伴。
“還是這樣簡單明了嘛。”澈爾攤開他長長的手臂,對著哈拉古夏,爽朗一笑,“就讓她在‘驚密之扉’裡橫衝直撞吧。”
身體好似被整個從原地消除掉了似的,掉進“驚密之扉”空間中的火龍,一瞬間消失在兩位將軍的眼前。而在她看不到的另一個空間,正同時上演著另一場戰鬥。
這是,什麼樣的地方啊……
一片藍紫色調的荒漠,土地貧瘠,萬物死寂。淡紫色的天空好像一個大大的圓罩,網住深藍色的地表。天與地廣闊得望不到邊。風暴攪動著稀薄的大氣,卷起一個又一個巨型漩渦。高空頻頻有閃電劈灼至地麵,好似天神震怒所降下的神罰。而地麵則以強烈的震動作為回敬,每一處都在發生小型的地震,根本沒有一片完好的立足區域。蒼茫的荒土上,到處可見被震塌的山石和裂開的鴻溝。整個空間都動蕩著,搖晃著,好像下一秒就會毀滅。這個雷電交加、地震不斷,環境相當惡劣的地方,究竟是哪裡呢?盧奎莎被深深地震驚住了。在她眼前所展現的,是一個前所未見的星球。
還沒有進一步對周圍的環境進行觀察,一陣沉重的壓迫感,就襲向了被送到這詭異地方的盧奎莎。
“啊……”
從牙縫中漏出一聲痛苦的輕吟,盧奎莎倏地匍倒在地,好像給敵人下跪似的,與先前猛然間趴伏在地上的吉芙納一模一樣。
但是,導致她無法起身的原因,卻與吉芙納遭遇的情況相去甚遠。其中的答案,恐怕在於這顆神秘的星球。
“為什麼我會……站不起來?”跪著趴伏在慘不忍睹的地表上,堅硬的岩石坎進了盧奎莎的掌心,劃開她細膩的肌膚。微量的鮮血滲透進藍色的土壤。“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她目不轉睛地凝望著前方的兩個將軍,生怕他們在她不能動彈的時候,做出什麼舉動。
“這是我創造出來的心象世界,模擬的是我族誕生的母星。”
回答她的,是早已完成變形的墨裡厄將軍。他的頭顱,仍舊是蘑菇形狀。灰色的表皮,泛著藍紫光芒,長得活像一個全身疙瘩的孢子。分化而出的四肢又短又粗,個子較其他將軍矮小些。這形象,倒是像極了這片紫色天空、藍色大地的荒涼之處所能孕育的生物。
“母星?”口中不斷喘著粗氣,盧奎莎勉力抬起頭,朝他看去,臉上浮現出一個疑惑的神情,嗓音嗄啞地問,“你們以前生存的地方?”
“當然,是仿造的。隻是與母星相似度極高的一個空間。”獨眼射出冷厲的光,墨裡厄的眼神,落在氣喘連連的女人身上,“對人類而言,這兒的艱苦環境很難習慣吧?也是辛苦你了。”
將烙印在心中的世界展開,形成「至高光榮之鄉」的空間。墨裡厄將軍能具象化自己的心象風景。
這個空間的環境,模擬的是達斯機械獸人族魂牽夢縈的故鄉——尤古斯星球。其質量,要比地球大上數倍。因此,引力自然也是非常之大。立足在這顆星球的人,體重成倍增加。原本體態輕盈的盧奎莎,仿佛瞬間變成了一堆質量巨大的重金屬。現在的她,隻能勉強趴在地上,連直起膝蓋站起來都難以做到。與那兩個將軍輕鬆站立的模樣相對比,盧奎莎顯得相當狼狽。
很顯然,從盧奎莎舉步維艱、寸步難行的狀況看,墨裡厄的能力對龍術士非常管用。太過依賴於地球的安逸和舒適,一旦外界的環境急劇惡劣起來,他們的身體就難以承受了。被墨裡厄的能力所困的這個女人,宛如一朵離開了溫室就不能生存的嬌花,行動力被極大地克製住了。
雖然脫離母星球數百萬年的達斯機械獸人族,在身體變異後,已經不太能適應原來的生存環境了,但是,至少比人類要強得多。更何況,這是墨裡厄製造的世界。在他的地盤上,一切皆由他做主。星球的重力,他能自動調節到對自己而言最舒服的數值。而那數值之高,以人類嬌弱的軀體,是無法承受的。
如果在這時候被他們攻擊,自己無疑會慘敗……這股危機感,促使盧奎莎忍住劇痛,直起身體。她想使勁把彎曲的雙腿往上撐,從而直立起來。然而,隻聽見哢嚓一聲,無法抵抗重力的女人,膝蓋頹然彎下,與地麵發生的猛烈磕碰,痛得她眼前一陣發黑,叫出了聲響。盧奎莎不得不放棄了。比起其他的事,還是儘快用治愈魔法把折斷了骨頭複原更重要。
欣賞著龍術士無力抵抗的姿態,在她身前的敵人嘴中,傳出了不知是鼓勵還是諷刺的笑聲。這陰冷的笑聲不屬於奇異空間的創造者墨裡厄,而是渥茲華發出來的。
這家夥的本體,難以用語言形容,根本就是一個異形。龐大的身軀,看不出一點點對稱的樣子。身高約是墨裡厄的兩倍。猶如深海巨怪的腦袋側麵,酷似魚鰓的耳朵向外伸展。一張過於誇張的血盆大嘴,幾乎占據了整個臉龐,連達斯機械獸人族最醒目的獨眼,都找不到在哪裡。大口內,鱗次櫛比的牙齒鋒利如鯊魚。肩膀、後背乃至腰部,都生長著結實的觸手,形狀看似烏賊柔軟的觸須,實則利如刀片,肌肉敦實而厚重。下肢仿佛像蝦類生物與節肢昆蟲的結合體,分成六七條,如樹根般紮進破碎的岩石地麵。人類模樣的男子如一塊寶石,嵌在異形的胸前。那張白淨的臉上,琉璃珠子般的眼睛眯成一條彎彎的縫隙,從中投射出極為刺人的視線。
語氣一半驕傲一半憂傷,墨裡厄帶著感懷,訴說起來,“我們的故鄉,距離地球很遙遠。但到底有多遙遠,要如何在星際中航行才能到達地球,這些問題,就連我們自己都無從解答。因為我們這群被流放者,本來就是在一場突來的浩劫中,被拋入到這裡的。”
“不明白。聞所未聞……”
盧奎莎聽得雲裡霧裡。被無儘的痛苦包圍著的她,正在漸漸失去對理解敵人話中含義的思考能力。她扶著心口,艱難地咳嗽著,渾身都被難以估量的重力壓得生疼,快要喘不過氣來了,連內臟都幾乎因受到了劇烈的擠壓,而要縮成一團。治愈魔法緩解著膝蓋骨破裂的疼痛,不消幾秒就把骨頭接好了,可是,卻無法幫助她起身迎敵。
還有一項新的危機,也在這時被她沮喪地發現了。自己所麵臨的挑戰,絕不止不能站立的問題。她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卻吸不進一點空氣。但這兒並不是真空環境,隻是稀薄的大氣中缺少人類賴以呼吸的氧氣。
雖然能暫且用魔力代替一下,但長此下去,對盧奎莎非常不利。為了抵抗超級重力的傾軋,她的體力幾近透支。然而那兩個將軍……無論是氧氣缺失的危機,還是重力增大的問題,對達斯機械獸人族好像都沒什麼太大的影響。
“嘛,具體是怎樣一個情況,也懶得多費唇舌向你解釋了。”渥茲華將軍笑了起來,用好像看珍禽異獸的眼神,直直地凝視地上的女人,“龍術士小姐,煩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原來如此。一次簡單的綁架。盧奎莎心想。他們應該不會馬上要她死,那樣沒什麼益處。一定是想從我的口中套出些東西。
這兩個將軍,在對付她。而另外兩個家夥,則在外麵料理吉芙納。他們把我和吉芙納分開,看來,是隻想帶走我一個人。
現在,她與吉芙納分隔兩地,不在同一個空間。因此,對於和自己關係密切的那位契約者,盧奎莎不但感應不到她的氣息,就連召喚她到自己身邊來,都難以實現。
被困在這個達斯機械獸人族得天獨厚的戰場,盧奎莎的神色越發焦躁起來。雖然難掩畏怯,但她並沒有泄氣。對她來說,就算到不了敵人身邊,也能打到他們。這樣的事,連手指都用不著挪動的。隻需要調動一下魔力就可以了。
清亮的聲音響了起來。輕巧而強韌的水晶線,猶如群舞的蛇,靈活地出動,不過,卻達不到將軍的身前。直到自己引以為傲的水晶線,如一條條笨重的鉛製鎖鏈般沉甸甸地掉在地上,壓出一道道下沉的痕跡時,盧奎莎才終於察覺出問題——就連它們的質量,都無法避免地被加重了。
“終於明白過來了?”對她的攻擊,墨裡厄一屑不顧地說道,“這裡,是我們的天然戰場。你是沒辦法反抗的。”
在他身旁的渥茲華,一邊笑著,一邊伸長了魷魚般的鋼鐵觸手,朝呆愣住的盧奎莎探過去。目標並不是龍術士本人,而是趁機將她的皮包抓住,搶奪而來,隨後大力一捏,並放出數道閃電進行劈灼。被整個劈碎的皮包連同裡麵的縫紉線,發出令人不快的聲音,被全部毀去了。
“不會就這樣結束的!”
盧奎莎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保持著龍術士改有的迎戰態度,勉強直起上半身,手背上亮起銀光閃耀的六芒星魔法陣,開始召喚她藏在龐大儲備庫之中的寶貝寵物。
奇形怪狀的魔獸一個個現出實體。有獅鷲,有雙頭蝙蝠和翼龍,還有好多分辨不出物種的怪物,都是盧奎莎搜集了大量達斯機械獸人族碎片後組裝而成的藏品。
然而,已經有了水晶線的前車之鑒,這些魔獸的下場,也很快揭曉了。
在這個具有超強重力的空間,凶神惡煞的機械魔物們,根本摸不到敵人分毫,全都呆立在被召喚出來的位置,失去了戰鬥力。一些體積過大的機械獸,由於太重,身體被直接壓垮,碎成一地的爛鐵。盧奎莎的攻擊,還沒開始就失敗了。
“哦呀哦呀,好有鬥誌啊。”看著無謂掙紮的女人,渥茲華發出譏笑。
周圍仍然是電閃雷鳴。雷電與風暴不斷嚎叫著。一道不規則的霹靂打向地麵,照出的光芒,暈白了盧奎莎驚駭的臉。在外力的傾軋下,她的麵色已憋得越來越紅。皮膚下,一根根毛細血管如細小的紅線逐漸浮顯,好像要隨時崩裂開來似的。閃現出痛苦之色的眼睛裡,更是血絲密布。眼球沒當場被擠出眼眶,就已經算萬分幸運了。因難以吸到氧氣,盧奎莎的嘴抖動著,呼吸愈加急促,嘴唇由於牙齒的啃咬而顯得無血色。蒼白的唇色被閃電的光芒一照,頓時變得比鬼魅還要慘白。
最後的嘗試,是火係魔法。龍術士能施放真實的火焰,也能施放出法術擬態的火焰。其質感,與前者幾無差彆。換言之,就算沒有氧氣,也能點燃。
然而,就在紅豔的五芒星魔法陣乍現出光芒的那一秒,盧奎莎的雙手,突然顫抖著移向了自己的脖子。施法被中斷。火紅的光暈隨之湮滅。
“唔……”
呼吸阻塞的女人,伸出手,扼住咽喉。並不是要把自己掐死,而是賴以生存之物在頃刻間失去,生理上產生了極大的不適感,因而本能地把手放在那裡。
一向帶笑的美麗臉龐,如今麵如土色,被驚恐和痛苦占據。為了得到氧氣,不停地張嘴閉嘴,那樣子簡直像是剛從河裡釣上來的魚一樣。雙手一直一直撓著頭頸。
兩位將軍依然是雷打不動地站在一邊,凝望著舉止失態的女人。渥茲華的觸手在嘴邊搖晃著,掩嘴笑了起來,似乎很享受她的痛苦。
這女人的抵抗太無力,渥茲華終究還是喪失了興致,決定讓戰鬥早些結束,因而發動了能力。
“我很想知道啊,被這個不同於地球環境的空間壓垮到無法呼吸的你,當前對你來說最多餘的東西,是什麼呢?”嵌在異形胸膛的人臉上,那雙琉璃色的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嘴邊帶著頑皮的笑容,好像是得到了最期待的一件禮物的童真孩子,“收獲到了。原來,是恐懼和焦躁啊。”
無法打敗他們,也跑不了。無邊無底的恐懼和焦慮感,伴隨著盧奎莎,徹底將她吞噬。敵人的話是什麼意思,她已經辨彆不出來了。意識開始渙散。現在的她,甚至已經失去了最基本的理性和判斷力。
這個領域,是獨立於外界的。而且不會像“驚密之扉”那樣存在著被龍術士突破的危險。因為在這個環境與地球有著千差萬彆的世界,一切都失序了。要想逃脫,就連“空間轉移”都無效。必須拿出比這更複雜、難度更高的空間魔法。
對盧奎莎來說,這時候再考慮逃跑,已經完全來不及。就在渥茲華話聲落下的後一秒,盧奎莎的身軀軟趴趴地垮了下去,失去了知覺。
“很痛苦吧?這是自然的。”對著厥過去的女人,渥茲華邪惡地笑著,靜靜地訴說,“因為你此刻最需要的東西,已經被我奪走了啊。”
「不平等交易」——簡而言之,就是物質的交換。
將目標當前最需要的一件物品,並且是目標本身擁有的一件物品,暫時置換為目標當前擁有最多、但也最無益處的一件物品。物品可以是具有確切形態的真實物體,也可以是掌心抓不住肉眼瞧不見的虛幻之物。這能力一旦用得巧妙,就能產生連擁有者本人都意想不到的奇效。
運用它,渥茲華成功地瓦解了陷入末路的龍術士此刻最需要的東西——魔力。
將盧奎莎的魔力,與她當前狀態的焦慮和對未來的懼怕進行調換。生生被奪走了一身的魔力,徹底無法呼吸的龍術士,被撲鼻而來的強烈窒息感打敗,一下子昏倒在粗糙的地麵上,一動也不動了。在失去意識前的那段痛苦時光,所能感受到的,隻有怎樣都散不開來的恐懼……
……一陣身體被貫穿的疼痛,將盧奎莎從記憶國度中拉回現實。
鎖鏈再次通電。電網中心的俘虜,麻木地承受著。纖長的睫毛,在淡紫瞳孔上灑下一片扇形的影子,隨著不斷閃爍的雷光,忽明忽暗。
之後發生的事,不用想也能知道。敵人把昏迷的自己抓回基地,關在這不見天日的地下室裡,恣意地淩虐。
被禁錮著的盧奎莎,看起來就像是一隻被玩壞了的木偶娃娃,任人宰割魚肉。無數次呼叫吉芙納,可是都毫無結果。自己是不是又一次墜入了一個與外界斬斷了聯係的空間?刺眼的雷光漸漸暗下來。盧奎莎在微弱的喘息中休息著,疲憊地閉上眼睛,等待電流下一次的肆虐……
嗙鐺——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聲巨響,驚動了黑暗而死寂的空間。盧奎莎隻覺得,自己的身體落了地。摔落造成的疼痛,讓她一時半會兒還搞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隻有鎖鏈斷開的清脆聲,雜亂無章地撞擊著四周的牆,傳進她的耳朵裡。
總之,是一係列難以辨明的聲音,錯雜在一起。開門聲。腳步聲。金屬的悲鳴。鎖鏈斷裂。肉體與地麵的碰撞。
最先的聲音,是笨重的鋼鐵門從外麵被打開的聲音。大門開啟的那一刻,一股陰風冷颼颼地灌了進來。
落到地麵的盧奎莎,雙手支起上身,慢慢爬起來。身前赫然站著一個麵色嚴肅、皮膚像黑珍珠一般發亮的女人,離她不到五米。一陣脫力感立刻貫穿了膝蓋,盧奎莎還沒站穩,就跌倒下去,麻痹的雙腿一陣抽搐,怎麼也不聽使喚。所有記憶被帶回,恐懼又湧了上來。那個女人,毫無疑問是劫掠她而來的四個將軍之一。
在黑女人的身後,還有兩個侍女。一人手上捧著條略有些舊、但是洗得很乾淨的裙子和一雙平跟鞋,另一人端著盛有奶酪、麵包和一杯涼水的托盤。她們把東西放在了地上,就離開了地下室。
盧奎莎忍痛跪坐在地上,謹慎地觀察留下來的那個女人。一天水米不進,她早就又渴又餓;能有蔽體的衣物,也使她非常欣慰,終於不用再開著“夜羽衣”浪費魔力了。但她不想在敵人麵前屈服,讓她看到自己軟弱的樣子,硬是強忍住內心的些許激動和渴望,與女將軍沉默地對視。
靜靜地看了龍術士一會兒,哈拉古夏終於開口,“把這些食物吃了,再把自己弄得莊重些。”她茶色的眸仁被地下室昏暗的光染上濃重的陰影,深邃得宛如兩個黑洞,“等你準備好了,我會來接你。”
“接我?”盧奎莎拉高聲調,急切地一問,嘶啞的嗓音好像喝了啞藥,“去哪?”
“去見王。”哈拉古夏的聲音倒是聽不出一絲起伏,就如無波的湖麵。一張冷豔無雙的臉上,神情更是淡漠。
王?什麼王?帶我去見異族的王做什麼?這回,盧奎莎沒能問出來。她精心護理的指甲卡著地麵的石縫,手指因用力而發顫。一雙眼睛執著地盯著那異族女子,心底一陣狂亂。
哈拉古夏的雙眸帶著一股透徹感,仿佛一眼就望到了身下女人的心底,“彆試圖做任何無用的事。這裡守備森嚴,隔絕於外界,不管你耍什麼花招,都是不可能逃走的。”
然後,她的身影一瞬間離開了,就像來時那麼快。
轟隆一聲,大門被關上,周圍複歸平靜。盧奎莎稍等了一會兒,確定那女人不會再返回後,站起身,赤著腳走向放置著鞋裙和托盤的地方。每走一步路,腳底都像被刀紮一樣,痛意從大腿一直傳到頭頂。她再次無助地伏下身,沒有去取手邊的食物,也沒有立即穿戴那件衣服,而是合上眼簾,屏蔽掉這陌生殘忍的一切,然後緊緊地抱住雙臂,幻想蘇洛在抱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