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大太太!
卻說王子騰家中,因為王老太太做壽,不但王子騰這個兒子向上峰請了假,王家的親朋故舊們濟濟一堂,還有那些個慕王家之名,關係極遠的人家也提著壽禮上門了,男客占了府中的兩進院子,而女客也不比男客少,親近的和身份高的,都和王老太太坐在一塊兒,其他的人女客則分成兩撥,分彆由兩個兒媳招呼著,至於小客人,卻被元春和賈珠陪著玩兒,各色事宜井井有條,讓賈珠和元春得了不少的誇讚。
讓王老太太親自相陪的,以南安太妃最為尊貴,以她如今的身份,除了皇宮之內也沒有地方讓她要謹言慎行的了,故而此時她便笑與王老太太、賈母道“兩位老姐姐,瞧瞧這兩個好孩子,就知當年我那媒人做得有多對了。哎喲喲,你們兩當初還都說自家孩子配不上對方,瞧瞧可不是天作之合嗎?”
南安太妃一席話落,在座的女眷們雖大多都清楚賈家二房竊居榮禧堂快十年的事兒,也都樂得假裝不知道,反倒都隨著南安太妃的話兒奉承起來。
賈母自來是個喜歡粉飾太平的,雖明知南安太妃不過是嘴裡說說罷了,她卻與有榮焉地笑與南安太妃道“你不說我倒是忘記了這茬了,我們家能得老二媳婦,還真的多謝您呢。”
王子騰夫人笑道“太妃娘娘這些年可是說了好幾門讓人稱道的婚事呢,說起來呀太妃娘娘可算是京城裡最有慧眼的月老啦。可惜我家的孩子還小,不然定也要太妃娘娘您掌掌眼的。”
南安太妃被王子騰夫人這番話捧得渾身舒暢,指著她笑了好一會兒,自然也就瞧見了王子騰夫人身後站著的陳姑娘了。隻見那姑娘身穿石榴紅的八幅裙,裙上繡著淡粉色花骨朵,如雲的黑發上隻兩根白玉簪子,雖長相豔若桃李,但渾身上下竟是一股子靜謐之美。便是放在皇宮大內裡頭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加之又是一副未婚少女的打扮,男安太妃多瞧了兩眼後不由問王子騰夫人道“你身後這位漂亮姑娘是哪家的?我竟是沒有見過呢。這等人品,可說了人家了?”
南安太妃的幾句話可將所有女眷的目光都集中到陳姑娘身上了,在座的女客們多是誥命夫人,時常出入皇宮拜見,在京中高門中交際應酬,可謂是見多識廣,見到陳姑娘這等角色的女子,都心裡犯起了嘀咕來,耳朵也都豎起來了,看王子騰夫人怎麼回答。
王子騰夫人笑著讓陳姑娘對南安太妃磕了頭,看陳姑娘含羞帶怯地垂著頭站定了,方歎道“她姓陳,名華珍,是我母親外家陳家的女兒,我外祖家這些年人丁有些單薄,華珍更是隻有雙親俱不在了,叔伯嬸娘們待她也好,十三歲時也說了門親事,在平安州也算是門當戶對的人家,可惜年初的時候,那少年郎出門騎馬行獵墜馬而亡,我這表妹不堪流言紛擾,便被我母親接來京城小住散散心,也順帶看能不能說門合適的親事。可我母親畢竟年事已高,時不時有些病痛,不然也不會今日老太太大壽她也沒到。我這個做女兒的,也想著為母親分擔一些,就接了華珍表妹來了我們家裡。”
王子騰夫人的一番話,倒是讓不少年輕的姑娘們刺探且警惕的目光消失了,畢竟就陳華珍的家世與出身,哪怕她人長得如花似玉的,充其量嫁進高門做繼室或者小官小吏之家做大房罷了,並不礙她們之路。同樣的,已婚的夫人太太們則又是一番計較了,平安洲陳家也算得上是當地的大族,這姑娘相貌生得好,興慶應該也不差,更重要的是和王家並王子騰夫人的娘家牛家是親戚,若是嫁給庶子或者偏枝的子孫,倒也不錯呢。錦鄉伯夫人更是笑讓陳華珍到她麵前,與其說起話兒來了。
南安太妃才被王子騰夫人奉承過會做媒,又看廳中夫人太太們都很喜歡陳華珍,當即就與王子騰夫人道“你既說我會做媒兒,不如將這陳家姐兒的事情也托與我好了,我保管給她說門極好的親事來!”
王子騰夫人等的可不就是這句話麼!當即喜道“有太妃娘娘您這句話,我這苦命的表妹還擔心什麼?華珍,還不快來謝過太妃娘娘?”
陳華珍依言謝過了男安太妃,又得了太妃並幾家夫人太太給的金釵、鐲子等物,方才退去了未嫁女客處坐了。
賈母見王夫人都將她手腕上帶的一個綠翠絞金絲的鐲子給了陳華珍,眼角不由得多瞟了下王夫人,心裡有些驚奇,這個二兒媳婦怎麼今天這麼大方?是因為南安太妃還是王子騰夫人的麵子?賈母還待細想,卻被王老太太打斷了。
王老太太笑道“老姐姐在想什麼呢。我們府上不及貴府養了戲班子,不過卻借了神武將軍馮家的戲班子來,也是京裡有名的。太妃娘娘才點了一折子麻姑獻瘦,老姐姐您也點折子喜歡的戲吧。”
賈母笑著接過了王老太太身邊丫鬟遞過來的點小戲的折子來,卻沒有點應景的戲,反是點了一折長生殿,還與王老太太笑道“我聽說神武將軍家的戲班子唱的這折子戲極有名的,今日能聽到全是托您的福呀。”
王老太太麵上笑成了菊花樣兒,心裡卻暗罵了賈母一聲老賊婆,等一會兒賈赦出事兒了,我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上了年紀的女客邊聽戲兒邊與身邊交好的女眷低聲聊幾句,倒是其樂融融的。年輕的女孩子們多是坐不住的,隻陪著聽了一折子戲,邊與老壽星們告罪,自去了王家隔開給女孩子們能遊玩的地兒,陳華珍也跟在裡頭,不知怎麼的,竟和女孩子們拉開了一段距離。
“啊!”一聲尖銳的驚叫聲將湖邊三三兩兩遊玩的女孩子全都驚動了,以甄家小姐為首的甄雲珊循著叫聲趕來後一見到那情景,也紛紛驚叫起來,幾個素來淡笑內向的女孩子更是紅著臉轉過頭去。獨甄雲珊一臉的興味,扯著身邊肅寧伯衛府的小姐衛若雪道“雪兒妹妹,我初來京城沒多少時日,許多人不認識。你可知和那陳姑娘抱在一起的是誰?瞧著年紀也不小了,那一身的衣著也不像是沒身份的人呢。”
衛若雪的父親乃是肅寧伯府的二老爺衛則言,和賈赦一樣是個喜歡玩樂的主,兩人也算是有些交情的。之前賈赦續娶邢芊芊時,衛若雪也跟著長輩一道去了賈府吃喜酒的,自然是認得賈赦的。此時不由得鄙夷地道“那人是榮國府的大老爺,已故的榮國公的嫡長子,方才王家老太太那位嫁進賈家的姑奶奶的大伯子呢。哎呀,太妃娘娘才說要與陳姑娘做媒的,如今他們都抱到一塊兒去了,太妃娘娘那兒不知道會不會生氣呢。”
甄雲珊隨著母親進京來沒幾日,還未去老親賈府拜訪,倒是聽宮中姑母甄貴妃傳來了話中有些厭惡賈府,尤其是襲爵的長房,如今見這賈赦竟跑到女客之所胡來,竟是唯恐天下不亂地扯著幾個女孩子跑去喊人了,一路之上也不知驚到了多少人,不一會兒來王府的客人大半都知道榮府的大老爺喝多了酒,去恭房時竟誤入女客之所,非禮了客居王家的陳姑娘。
老人們也都被驚動了,待得眾人匆匆趕至事發之處時,王子勝夫人史氏已經和幾個婆子將哭鬨欲尋死的陳華珍抱著攔著,而賈赦還一副醉意朦朧的樣子,歪歪斜斜地坐在地上傻笑呢。
南安太妃等素來與賈府來往親密的勳貴人家都知道賈赦的品性,哪怕也聽說了賈赦續弦之後有所改過,但因著從前的名聲太差了,大家也都習慣性地認為是賈赦的錯,是他非禮了陳姑娘。南安太妃尤其生氣,她忙拉著陳華珍勸道“好孩子,不是你的錯,你若是死了,知道真相的至多是道聲惋惜,不知真相的卻會將臟水往你身上潑,不但壞了你父母的名聲,更是讓你們陳家一族都蒙羞。事情已經這樣了,老身就做一回主,定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南安太妃看陳華珍哭得雙眼紅腫一臉絕望的樣子,歎了聲讓王子勝夫人和王子騰夫人並幾個丫鬟婆子一道,攙扶著人回了房去了。她才轉頭與王老太太並賈母道“王家老姐姐可彆怪我多事啊,陳家姐兒在你們家出事,總不能由著她尋死的。”
王老太太忙道“我怎麼會怪太妃多事?大好的日子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心裡也堵得慌呢。”隨即扭頭與賈母冷笑道“老姐姐家的赦大老爺還真是肆意呢,在我們家做客都弄出這等毀人清白的事情來,若是不給個滿意的交代,以後我們家可不敢再讓你們家赦大老爺上門了。”
賈母看見一乾女眷都對著賈赦指指點點,還時不時以鄙夷的目光看向自己,她雖猜到這其中有貓膩,卻更生賈赦的氣,氣他自個丟臉還不夠,竟連帶她這個母親在一乾女眷麵前丟臉,當即扇賈赦兩耳光的心都有了。她不得不對王老太太低頭,竟是含著老淚歎道“是我教子無方,讓這個不肖子闖下這等禍事來。親家母放心,我們榮國府定會給陳姑娘一個交代的。”
南安王府素來與賈家親近,南安太妃見賈母偌大的年紀竟為著兒子當眾與人低頭賠禮,不由得又勸了賈母幾句,待眾人都散了,老太妃還與賈母低聲道“老姐姐您一輩子要強,可你們家大老爺這樣子著實是不像樣子,老姐姐該管教時還是多下些狠手吧。不然隻怕祖宗創下的一點子家業與名聲,遲早會被毀掉的。”
賈母含淚點頭,“我何嘗不知呢?哎!”賈母歎息了一聲,一臉的愁容,“我雖答應親家母給陳姑娘一個交代,但是老大續娶的邢氏是個不容人的,如今她又有孕在身,隻怕陳家姑娘的事兒傳回府中,她又會鬨騰不休了。”
南安太妃冷笑道“老姐姐年紀大了,這調教兒媳的手段也都軟和了。她不主動給男人納妾已經是妒婦的行徑了,難道還敢攔著不成?我方才既說與陳姑娘做主,定不會食言的。老姐姐若是擔心,不妨回府後就告訴邢氏,我做主讓赦大老爺納陳姑娘為二房姨太太。”
賈母心裡稱意,麵上卻是一臉的為難與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