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墨染,萬裡無光。
毛毛細雨蒙蒙,最是煩人陰雨天。
啪嗒啪嗒~
夏衝雲背著一個臉色慘白的獨臂中年,深一腳淺一腳的奔行在崎嶇的山路上。
二人身後,還跟著三個身穿統一蒼龍衛製服,腰跨血刀的魁梧漢子。
“副統領,前方山坳有個殘存的莊子,要不要進去歇息一會。”
探路的蒼龍衛折返,看了眼夏衝雲背上深度昏迷的魁梧中年,眼中滿是擔憂之色。
“彆進村,若是被那群仙道雜碎搜查到,平白給人帶來禍端。”
夏衝雲咬牙搖搖頭,看了下迷蒙的山林,選了條與村子相反的道路奔行而去。
不一會,離村莊越來越遠。
幾人尋了個隱蔽山洞,遮掩了一下痕跡,這才用巨石堵住洞口,鬆了口氣,紛紛疲憊的靠在洞壁上調動氣血,蒸騰周身的陰潮氣。
劈裡啪啦~
火堆升了起來,為黑暗的洞穴帶來些許搖曳渺小的光明。
火光照耀之下,每個人都是臉色陰鬱,雙目空洞無神,思緒不知飛到了哪去。
“咳咳……”
火堆旁昏迷的魁梧獨臂男子慘白的臉突然潮紅,猛的咳出大口鮮血,艱難的喘息著。
“大統領!”
夏衝雲驚醒,看了下情況,趕忙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瓶,抖出幾粒藥丸給男子服下。
呼呼~
藥丸下肚,男子的情況這才好轉了不少,呼吸逐漸均勻下來。
嘭!
“混蛋!!”
身邊一個蒼龍衛見到這一幕。不喜反怒,雙眼通紅,狠狠一拳搗在洞壁上,炸出不小的坑洞。
“唉……”
夏衝雲收好藥瓶,搖搖頭,也沒有勸解,看著閃爍的火苗,雙目很快又陷入了無神,思緒萬千。
距離那場黑暗動亂,人道大劫,已經過去兩個月了。
&nb那一夜,邊境線崩潰,四天王戰死,白帝生死不知,極道武修幾近滅絕。
原本高懸南方大地的人道烈陽隕落,妖魔亂舞,哀鴻遍野,鮮血染紅每一寸土地,化作了阿鼻煉獄。
沒人知道那一夜死了多少極道武修,毀了多少座城池,又有多少平民百姓遭難。
但大日重新升起後,所有人都知道一件事:天變了!
極道武修,白帝,以及一個個以往日耳熟能詳的一方霸主,一座座人道巨城,全都成為了過去式,仙道取而代之,占領了南方大地。
這之後發生的一係列事情,也逐一證明了這一點。
黑暗動亂五日後,仙道真帝長生體入住極道聖地白帝城,威壓整個安陽域!
十日後。
仙門大軍長驅直入,戰艦橫空,蕩掃妖邪與殘存的極道武修,接管了一座座往日聞名於世的大城池。
半月後。
南方大地肆虐的妖魔邪異基本清除乾淨,仙道收攏幸存凡人的同時,征伐重心開始轉移到殘存的極道勢力上。
摧枯拉朽,勢如破竹!
隻能用這八個字來形容。
沒了頂尖戰力的支撐,再多的極道武修麵對仙道的攻伐都如巨人腳下的螻蟻,根本沒辦法形成有效的抵抗能力。
哪怕天人武者,洪流之下也很快如黑暗中搖擺不定的燭火,極儘燃燒過後,悲慘消亡。
一月後。
南方大地已經找不到一股規模上千的極道勢力!
隻留下一些零零散散,殘存的小魚兒在洶湧的狂潮中,無人的深山老林之內左躲右藏,苟延殘喘。
一個半月後,仙道徹底掌控了南方大地,開始沉下心來分割這塊大蛋糕。
而極道武修,則被仙道打上了人人得而誅之的魔人標簽!
以前有怎樣的豐功偉績,跌落神壇,落敗之後就有怎樣的罪大惡極!
什麼罪,什麼害,重要嗎?
不過是統治者一言而定罷了,你信也得信,不信更得信!
於是,風風火火的除魔運動開始了。
打倒一切白魔爪牙!
焚毀一切武道書籍!
推倒一切崇武廟祠!
喊著這樣那樣崇高偉尚的口號,一個個熱血上頭的仙道弟子或是仗劍獨身,或是成群結隊,轟轟烈烈的湧向南方每一處土地。
一人習武,不管男女老幼,株連全家!
祖上有武,沒收全部財產,公開處刑,貶為下等奴仆!
若是故意包藏武修,不管是村是鎮城,全部人都要遭殃,輕則貶為苦力,重則強行超度!
如此又過了半月後!
終於,讓殘存的極道武修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民心,變了!
從開始的抗拒,甚至拚死一搏,到後來的行屍走肉,麻木,沉默,一直到逐漸接受事實。
生存還是死亡?
精神還是物質?
事實證明,高偉上的人終究隻是少數。
仙也好,武也罷。
歸根結底,不管何人統治,製定的規則又是怎樣的,大多數平凡人,要的始終隻是生存二字而已。
隻要能讓他們吃飽飯,讓他們有家,有平穩的生活,天上照耀的太陽一樣亮。
那高不可攀的廟堂中坐著的是誰,重要嗎?
或許會有反抗,會有不同的聲音。
但,隨著大勢碾壓,隨著時間洗刷,隨著規則一分分融入生活點滴。
仙道甚至不用刻意去引導,那些反對的聲音,沒有天翻地覆的能力支撐,都會煙消雲散。
這一點,的確沒有錯。
一成……兩成……三成……五成……
隨著時間的推移,更多的人,選擇了融入規則,順應大勢。
一座座全新的祈願仙廟拔地而起,百姓走進廟宇,家中立起統一發放的陌生仙道神像。
除了仙廟規定時間的集體歌頌祈願外。
日日夜夜,不論衣食住行,耕種造物,行萬事動萬物。
在那之前之後每個人都要誠心禱告,感恩,祈福,貢獻出純淨願力。
若是每月貢獻的願力沒有達到標準,那對不起,強行洗腦!
送入各地設立的淨願房,每天除了吃喝拉撒與幾乎沒有的休息時間,你的人生就隻有祈禱再祈禱。
受不了,死了。
沒關係,草席一卷,不用入土,當天直接火刑送葬,你的死和路邊雜草一樣,掀不起一絲波瀾。
至於交易的貨幣,也由金銀銅鐵,變作了祈禱之後神像產出的源力珠。
這個源力珠自然是剔除純淨源力後,剩下的駁雜不堪,仙道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產物,純度越高,顏色不一,價值自然也就越高。
遇到了妖魔邪異襲擊,也不用再需要向以前那樣上報蒼龍衛,而是去當地的仙廟,貢獻一定的願力珠,複蘇廟中的仙將傀儡,或者鎮守的仙道弟子出手。
願力珠不夠,複蘇不了仙將,又處在無仙鎮守的偏遠地區,那不好意思,怪你心不誠,活該自生自滅。
事實證明,人的潛力與適應能力是極其強大的。
仙道本以為南方大地的這些“化外之民”,要適應仙道製定的規則,需要的時間肯定不少。
卻不曾想,僅僅兩月,各地的噪亂就基本平息。
甚至已經逐漸有人為了願力珠,開始自主揭發何處藏有極道武修,誰家出過蒼龍衛,誰家祖上出過極道高手之類的事。
時至今日,歸順仙道,融入規則的平民不說九成,也絕對已經超過了八成。
絕大多數地方,極道武修甚至已經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嚴嚴實實的打上了代表災禍厄運的“魔人”標簽,讓人談之色變,避之不及。
或許,夜深人靜之時,他們心中會有愧疚,會想念曾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歡聲笑語的自由生活。
但,每個活著的人都明白——那些東西已經是風中煙塵,鏡花水月,覆水難回了。
就當……做了一個夢吧。
夢醒了,太陽出來了。
生活,依舊要繼續。
“副統領,你說白帝大人與江大俠還……還活著嗎?”
屬下略帶顫音的問詢將夏衝雲拉回了現實。
夏衝雲搓了一把臉,轉頭看著火光搖晃中一張張帶著期待,飽經風霜的蒼白麵孔,勉強笑了笑。
“放心吧,我們這些小螞蚱都活下來了,白帝大人與江大俠一定沒事的說不定正在什麼地方閉關精進修為,等待一擊翻天的時機呢。”
黑暗動亂之夜後,一張張通緝令傳遍南方,畫像更是高懸一座座大城蒼穹。
其中最醒目的,除了白帝,就是另一個相對陌生,危險程度在仙道的描述中僅次白帝的凶人——江無夜!
“姓名:江無夜。
魔號:武修羅。
籍貫:疑似鬼霧森海死域人士。
年齡:三十五至四十。
修為:神藏。詭異手段奇多,可殺萬象境,非真君不可鎮壓!
罪行:此魔陽炎境之時就曾虐殺兩位飛仙門的天才弟子,血罡之時又以血腥手段屠戮了兩位飛仙門天驕。
玄黃死域,以真罡修為,邪魔手段屠戮了大批仙道天才,討伐白魔的戰役之中又斬殺了數位萬象高手,罪行累累,罄竹難書!
且,此魔以生靈修煉邪功,生性暴虐,手段血腥殘忍,所過之處生靈塗炭,哀鴻遍野,比之修羅有過之而無不及,威脅不下白魔!
若是仙道弟子遇之,速速上報,必有重賞。
凡人舉報,可得一城之主,百萬願力珠!”
“武修羅,嗬!”
夏衝雲腦海中回憶著那個在青石鎮中憑借雙拳生生鑿出一條通道,孤身攔住雪女為他們爭取時間,逃出生天的彪悍霸烈的身影,不由嗤笑出聲。
什麼狗屁的修羅!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仙道口中罪大惡極的邪魔修羅,為了清掃極道,真是臉皮都不要了!
同時,他心中也有些驚訝。
當初在青石鎮分彆時,江無夜不過是真罡修為,事情完結後又與邪神,異人一起人間蒸發,不知所蹤。
當時,很多人都認為江無夜已經隕落了,為此他還一度怒罵蒼天不公,抑鬱了許久。
卻不曾想,再次聽到江無夜的消息之時,已經是可以斬殺萬象境仙道高手,掛在通緝榜單第二的恐怖存在。
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時,他還以為是重名,但當他清晰看到那高懸某座城池之上的影像之時,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就是江無夜本尊沒錯。
感歎造化無常的同時,他也隻能希望江無夜能逃過一劫,將來能與白帝聯手,鎮壓仙魔,重新奪回南方,讓他們走出陰暗,回歸光明。
三個月的時間,他們整日擔驚受怕,在窮山惡水間躲躲藏藏,根本不敢接觸人世煙火,深沉的黑雲壓的他們喘不過一口氣,幾近崩潰。
幾天前幾人暴露了行蹤,遭遇一個道火境的仙道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