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來的一日三餐竟還有幾樣菜色。這會子,來了一個仆婦,給我送盥洗的水。
我從書堆裡出來,將雙手攤進熱水裡,暖得我渾身直顫悠。
淨了麵潔了齒,再坐回塌上,仆婦握著我的腳丫,輕柔搓洗著。
我與她聊天道:“這位可是宮正司裡的典正嬤嬤?”
她笑道:“是,八品的宮正司典正。郡主您太過客氣了。”
“這份差使辛苦嗎?”
“嗐,誰不辛苦呢,平素裡高聲厲色的,乾的都是審訊的活兒。一時乾不慣這細活,您多擔待。”
她倒是個詼諧幽默之人,我哈哈一樂:“那我可得慶幸,嬤嬤不是來審我的。”
她也笑著:“郡主到底是千金貴體,宮正司的刑訊,可落不到您身上。”
我默默:“是啊,千金貴體若犯了罪,往往是直接賜死的。”
典正嬤嬤的臉色暗了一下,勸慰我道:“郡主當這尚書,可謂是深得人心,總是為咱們底下人計議。奴婢覺得,該是能逢凶化吉的。”
“借你吉言了。今日裡外頭發生過什麼事啊,說來聽聽。”
“這宮裡頭呢,淑妃娘娘的腹中胎兒該是保不住了,宮女堆裡傳的鬨紛紛,說是因為自家姐弟吵架,硬是被氣的動了胎氣。太醫和女醫們會診了一日,還是見了紅。”
嬤嬤口氣悠長的說道:“貴命多凶險,像奴婢們這些平賤之命,倒是許多能稀裡糊塗平安一世的。”
聽聞此訊我倒莫名有些欣慰,淑妃不得龍子,以後便會站不穩腳根,也削弱了她作為勁敵的實力。
想到這裡,我突然愣了一下。勁敵,我一直把她淑妃當做是姑姑的敵人了,自打她以凍瘡膏的份銀誣陷姑姑貪瀆之時,我便這樣認定了。所以,潛移默化當中,我原是在為姑姑清掃障礙……
思及此處,泛起苦笑。
也不知此件事在皇上的心中,我的責任占到幾分。
典正嬤嬤接著說道:“今年啊,北邊西邊都沒事,無戰亂無天災。就是這南邊兒不寧啊。”
我眨著眼睛:“嬤嬤久居深宮,如何知道南邊兒不寧的?”
“南邊凍雨成災,房倒屋塌,禾稻凍死,受災的饑民難以計數啊。”
我大驚:“嬤嬤所說可是真的?為何甘露殿從未收到南方受災的奏疏。”
嬤嬤嗤笑道:“真的,怎會不真。我那黔州的小侄子剛剛逃難到京城,投奔於我。我又能奈何,設法見了一麵,給他些保命錢。”
我疑惑道:“黔州到京城,路程千裡,若說受災,那該是陸路難通,盤纏也不足呀。”
嬤嬤說道:“也是奴婢這小侄子命不該絕。一家人本就拮據,災情一來,眼看就要凍餓而死。唯獨他碰上了一波往京中運送珍珠的客商,人家竟願意帶上他,陸路水路這樣換著走,在水路結冰的前夕,逃離了出來。”
我蹙眉:“如此說來,災情嚴重,可為何見不得幾個難民呢?”
“小侄兒說啊,貴黔南部,湖南南部,再到昆州,這麼方圓幾百裡地,皆是災民,卻被當地官員堵在本地,不得外出逃難。想來是,怕影響政績吧。到底有句話,叫天高皇帝遠。”典正嬤嬤壓低了聲音。
我想起阿爹奏表裡的話:「氣候反常,天寒雨凍,許有災荒。屆時軍民缺衣少食,城防必然虛弱。此時最宜嚴守,以防百越肆機北上,攻城掠地,侵我疆土。」
可是這麼重要的情報,卻被幾位重臣一笑置之,隻稱阿爹所言子虛烏有,心懷叵測。北地尚且氣候溫宜,南方何來冰災雪患。
那背後的風又嗚的一聲,從南窗吹來。這樣的徹骨之寒,可能比阿爹幾分意冷?
嬤嬤拿棉布為我擦乾淨雙腳的水滴,再用新帶來的羊毛毯將我裹好:“趁洗的發熱,蓋妥了。”
接著她站起身,將窗子關牢。
我見她於塌尾坐下,“嬤嬤不走了?”
“不走了,快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