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仆寺中院,一間小辦公房內,被傳過來的疤臉女子渾身帶著股腥臭氣。
一套藍灰雜花兒的仆婦衣裳,木釵薄履,蓬頭垢麵,袖套和圍裙都濕漉漉的,像是剛刷過牲口槽。如今沒了華服和麵簾兒,臉上的疤一目了然,那片紅楓葉像個大血塊,上眼皮和額角的疤醜陋歪扭。
我藏在鬥篷裡,把自己包的隻剩下兩隻眼睛一鼻子,正以為她認不出我時,卻失算了。
她連跟六哥問安都來不及,衝過來抓住我的袖子,當時就淚流滿麵:“公主!你好了啊!上天有眼啊。”
六哥斥她:“大膽!你個罪婦!”
她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把手從我的衣裳上抽走,跪下問安道:“罪婦元氏拜見晉王、拜見公主。”
“哦?你也姓元。”
“是,是。”而後她繼續哭訴:“公主,妾,不不,奴婢當時跟您說那些話,主要是想讓您改日來找我!你,你怎麼突然尋了短見呀!”
我眉毛一壓:“你想引我去找你?為何?你見我作甚。”
她直索索的說:“就是想見你!就算無事,也想見你啊!”
我愣住了,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六哥冷聲一句:“行了,彆鬼嚎了,還想花言巧語為自個兒翻案。問你啊……”
六哥往前就就身子壓低了嗓門道:“你前番介紹於我的治病方子,我使了。可為何胸部脹痛腫大,有如塞進了兩顆石頭窩窩?”
元氏道:“是藥三分毒,總歸有些副作用的,但並無大礙,用些補陽疏散的藥,過些時日就好了。”
六哥往椅背上一靠噝了一聲:“我說元氏,你的言行也太反常了些,還將自己弄到了這步田地。你圖的是什麼?”
元氏眼中悲戚的搖搖頭:“兩位隻要相信,我對你們沒有壞心就妥了。彆的,不可說。現下我自己落成這樣,也是應得應分。”又瞧著我道:“公主這一災,多因我而起,不敢求公主原諒,隻是若能給機會彌補公主,奴婢在所不惜。”
我一歪腦袋:“彌補?你能彌補我什麼?”
她落寞的垂下了頭:“是啊,我又能彌補什麼呢。”
我亦輕輕的搖了搖頭,到現在為止,我還不知道她那晚所說的話是真是假,我所看見的念奕安到底是出於自己的心魔,還是他真的來過。還有所謂的“甜草”,是否是我早前在彆處看到過什麼,種在腦中的影像。
我說,元氏,你夜晚能看見靈體的事情,我存疑。但那一時,我似乎信了。從城樓跳下的時候我渾然不怕,若是平時,站的高些都頭暈恐懼。這一災,命裡該著吧。
她說,奴婢真的能看見靈體,甚至能在晚上看見人體中的病屙病灶。晉王的骨蝕症,也是她親眼看出來的。
六哥的五官擰在一處,說:“小菟,這著實是一樁懸事。我身患骨蝕症連王妃都不知道,僅有香香和三弦兒清楚,他們兩個,是不可能出賣我的。那一晚這元氏冷不丁的湊過來,附耳對我講了這麼一番話。嗬,著實叫人一驚。”
我站起身,六哥,咱們走吧。
開了門,一股子惡風正吹過來,壓的人喘不過氣。
廊下掛著的大燈籠嘭的一聲撞在柱上,頓時裂了個大口子。風灌進口子裡,刺啦啦的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