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東兒抬頭看著翰林,搖搖頭。
翰林往候車廳邊上的一個商店走去。沒一會兒他拿著兩瓶礦泉水回來,將其中一瓶遞給薑東兒。薑東兒也跟忘了之前自己搖頭似的,接過水,準備擰開瓶蓋。
但試了一次擰不開。
以前是可以擰開的。高一她還在追翰林的時候,每一次翰林在放學後跟同學在籃球場打籃球的時候,她永遠捧著一瓶礦泉水站在操場邊上,等他下場休息的時候,激動地擰開瓶蓋,將水遞上去。
翰林拒絕了很多很多次,具體有多少次薑東兒已經忘了,她隻記得翰林接受的那一次。
他無奈地看著她,像是在看家裡麵一個很倔強的妹妹一般,盯著她沉默了十秒,最後接過礦泉水,一臉“我算是敗給你了”的表情。
從來沒有哪一次,比那一次的無奈更顯得動人。在見到的第一瞬間,就知道是值得收進記憶匣子中好好珍藏的一幅畫麵。
自從和翰林在一起之後,她似乎就再也沒有自己擰開過水瓶。每一次都是他將水買過來,幫她擰開。三年來,他已經讓她失去哪怕是打開一個瓶蓋的能力。其實自己如果用力還是可以打開的吧?薑東兒知道,她並沒有弱到手無縛雞之力,何況是開一個瓶蓋。但在因為慣性擰不開的那一瞬間,她腦海中千百道光電閃過,她保持住擰不開的動作。
下一秒,好像是聽到一聲微弱的歎息,然後伸過來一隻無奈的手,連手指似乎也因為是對自己女朋友無奈而含著一絲寵溺的粉,那隻手把水瓶拿過去,輕輕一擰,揭下瓶蓋,然後再把水瓶放回到自己手中,明明是剛從冰箱中拿出來的冰涼,塑料瓶表麵還掛著一層因為冷熱交替而凝固的水珠,卻在這一層微微的涼中感受到一絲仿佛入心的溫熱。
薑東兒雙手握著礦泉水瓶,抬起頭對翰林露出有酒窩的笑容。
翰林摸摸她的額頭,溫柔地問“好了?”
薑東兒雖然平時是一個大大咧咧粗線條到哪怕是性格好到如京安也會招架不住的姑娘,但鬨起彆扭來也因為其不聲不吭猝不及防而使翰林深感疲憊。
高中時期,就如同女生的生理周期一般,薑東兒的情緒期也以一個月一次固定地發作。每一次的原因都很簡單,簡單到翰林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那種小小的舉動竟然會被薑東兒記住並感到受傷害。
有一次翰林在跟薑東兒一起在學校食堂吃飯的時候,路過一個翰林同班的女生,翰林對她微笑了一下。在薑東兒的理解中,翰林是一個冷麵狂魔,對誰都冷麵相待——除了她。但這一次不同尋常的微笑讓薑東兒產生極大的危機感,從一個微笑聯想到“翰林是否喜歡上了彆的女生”再到“她是不是有什麼地方被翰林討厭了”,腦劇場在被翰林得知後評價為“一分鐘可以演足八十集的肥皂劇”。
還有一次更加離譜,薑東兒到班上來找他,問那周他們能不能一起去看一部當時剛上映的電影,因為理1班有培訓,翰林隻能無奈地拒絕。而薑東兒把這一次擁有客觀事實的拒絕理解為“我不想跟你約會了”的信號燈。
類似於這種的事情在他們交往的三年,準確地說是兩年半中不勝枚舉。
後來翰林發現在某些方麵薑東兒的確有些不可理喻。可是奇怪地是,這種種他曾經不喜歡的性格特征出現在薑東兒身上後,竟然被他感覺到一絲可愛出來。
他在日記裡寫我大概是瘋了。
兩個人上了火車,找到自己的位置,翰林仗著身高優勢把兩個人的行李放置到行李架上。
翰林是下床,薑東兒是上床。放置好行李後,翰林問薑東兒,“可以告訴我這一次又是我哪裡惹到你了嗎?”
雖然用的是“惹”這個字,雖然臉上依然是常年的淡漠,但語氣卻是溫熱的。
薑東兒說“我以為……你不會去a大了。”
“為什麼?”雖然已經兩年半過去,但每一次薑東兒得出結論的思考過程翰林依然總結不出規律,像一個謎。
薑東兒說“不是有比a大更好的大學來搶你嗎?”
翰林說“如果他們答應把你也收進去那我就答應咯。”
“為什麼你會這麼異想天開?”薑東兒囧著一張臉。
“他們又不是沒有這麼做過。”翰林嚴肅地說“我們上上屆的一名學長提出的這個要求他們就答應了。”
“欸?”薑東兒簡直不能相信這種幾近於無理取鬨的要求大學招生辦竟然會答應,“那為什麼你被拒絕了?”
雖然前者無理取鬨,但後者才是她真正關心的問題。
“因為我成績不夠好。”說這句話時,薑東兒聽出翰林竟然透出一股自責。
“我答應過你,我會和你在同一個城市讀書。”翰林伸手捏了捏薑東兒的臉。
“可是……”薑東兒支支吾吾,“你爸爸媽媽沒有阻止你嗎?”
“我說服了他們,也說服了a大給予我更優異的條件,因此並沒有太大的阻礙。”翰林說。
中途經過寶慶市的時候,上來一個抱著小baby的母親。她歉意地對翰林說“你好,我可以跟你換一下床位嗎?我買到的是一張上床的票,可是我得照顧孩子,不太方便。”
翰林當即同意。
午睡的時候,陽光從狹小的窗口漏進來,從他們兩人之間穿過。他們閉上眼之前,都笑著看著對方。
睡在翰林床下的那個滿臉雀斑的男生捧著本小說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拿出手機發朋友圈在火車上遇到一對簡直秀得我瞎眼的情侶!偏偏那個男生長得好帥怎麼辦?他就睡我上麵……
這一切,這對無形中對一個造成心理和生理傷害的情侶並不知道。
他們是在傍晚時分抵達a城的。
下火車,走在站台上往出站口走,抬起頭就能看見整個天空布滿了橘黃色的雲霞,美得讓人心生敬畏。
翰林拿出手機停在原地,拍了一張薑東兒迎著夕陽而走的背影。
“快點走嘛!”薑東兒滿是準備去上新大學的興奮。
翰林微笑地快走幾步,跟上薑東兒的步伐。
“烏雲烏雲快走開,陽光小美女來攻占a師大啦!”薑東兒開心地尖叫。
周圍人紛紛投來詫異的目光。
一旦從情緒期中走出來,立即步入陽光滿值期。中間沒有任何過渡。此現象被翰林在日記本中稱作“薑東兒現象”。
翰林頓時想捂住臉,裝作不認識她。
雖然很愛她,可是依然有身為人類的自尊心。
“翰林,你走快一點嘛!”
惡魔再次盯上天使。校草也被摧殘成菟絲花。
一起吃了晚飯,然後在四裡半分手。
“那我下車了。”薑東兒對翰林說。
“嗯,到寢室給我打電話。”翰林說。
薑東兒抱著翰林的胳膊,委屈地說“可是我不想跟你分開。”
“乖,我們明天可以再見麵了。”翰林說“我們隻隔了一站路。”
“可是我現在就不想跟你分開。”薑東兒繼續發揮“不膩死人不償命”的精神。
“可是你要去報道啊。”翰林無奈地敲敲薑東兒的腦門。
“可是……”薑東兒還想繼續。
“小姐你到底下不下車啊?”出租車司機忍不下去了,“不下車的話我就要繼續往前開了。”
薑東兒幽怨地看了司機一眼,大有“你竟然想拆散我跟翰林我要畫個圈圈詛咒你”的意味。
她說“下下下!”
站在路邊想跟翰林揮手,可是剛一下車把門關上,出租車就一路絕塵而去,給她轉身的時間都不留。
“討厭!”薑東兒撅了撅嘴。
她拉著自己的行李箱往a師大的報名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