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慢侯見狀,將她推出門“你先回去,我餓了,給我弄點吃的。讓我再教訓教訓她,給她長點教訓!”
“罷了,官人。許是真的誤會了。我帶你回去先洗一洗,在吃口熱乎飯。你都瘦成這樣了!”
說著哭了起來。
她隻顧著訴苦了,一直都沒來得及關心自己丈夫,其實早就想讓他彆罵了。
李慢侯將她推著,一直推到院子裡,交代她做飯,燒水。
金枝麵帶遲疑的去了,還交代李慢侯不要孟浪。
李慢侯再次轉身走進公主屋內,順手關上門。
公主已經起身,走到了繡桌前,妹妹柔福帝姬在一旁不知道該走該留。
接著就看到了一幕她想過,但一直不敢相信的畫麵,她姐姐茂德帝姬幾步就奔到了李大官人麵前,直接鑽進了他的懷裡。
“姐姐,我在這呢!”
茂德帝姬似沒有聽見一般。
李慢侯也在用力推她“公主。我身上太臟了!”
從懷裡出來,茂德帝姬一邊哭,一邊伸手摸李慢侯雜草一樣的頭發,摸他油湯裡滾過似的胡子,聞他衝進鼻子裡的臭氣。
她突然大哭起來“你受苦了!”
她當然不會因為李慢侯受苦而這麼難過,能讓她情感崩潰,隻因這受苦的原因。
李慢侯安撫住她“不算白受!”
茂德帝姬站在他身前,臉上帶著痛苦之色,帶著又想知道答案,又不敢知道答案的複雜心情,問了一個問題
“你都準備好了?”
李慢侯點點頭,接著擰動身體,將身上的書簍摘了下來,兩步上前,放到繡桌上。
“都在這裡了!”
什麼都在這裡?
茂德帝姬不敢看,柔福帝姬好奇的打開書簍,拿出一捆捆包紮好的宣紙,以及幾冊翻爛的書,《孫子兵法》、《司馬法》、《吳子》、《六韜》、《三略》、《尉繚子》、《唐李問對》、《孫臏兵法》、《將苑》、《何博士備論》等,竟然都是兵書。
又打開那宣紙,竟是一頁頁的山川地理圖,還有一些3、7、5、6之類的古怪符號記在旁邊。
看了幾頁,柔福帝姬也看不明白,在看她姐姐。
她姐姐眼淚長流,問道“做文官可好?”
李大官人卻搖頭“須得是武將!”
姐姐又問“做武將定能救國?”
李大官人搖頭“國家積弊深重,唯有放手一搏!”
聽這意思,李大官人是想讓姐姐舉薦他去做武將?
柔福帝姬好奇的說道“你要投筆從戎,才畫了這些?”
李慢侯笑道“公主說的對。這些都是備考。”
柔福正好奇要問他是否要考畫院,卻見李慢侯竟恭恭敬敬朝著她躬身作揖。
“懇請公主舉薦在下!”
柔福帝姬滿腦子疑問不待問,敲門聲響起。
金枝在喊“官人。煮了碗湯麵,你先打個尖兒。”
茂德帝姬則一邊擦眼淚,一邊神情莊重起來,沉聲道
“打什麼尖,今個兒,開家宴!”
不等金枝第二次敲門,李慢侯就打開了門栓,金枝透過縫隙,看到茂德帝姬臉上縱橫的淚水,心裡頗為不忍,也不知道自家官人把這夫人如何了?
她確實受了委屈。今天之前,把這夫人恨死了。至於受了什麼委屈,無外乎被排擠了。
以前在船上的時候,是她排擠這個夫人,可到了這裡。突然轉了角色,夫人手裡多了一些幫手,不但兩個丫鬟都聽她的,家裡上上下下的家丁、仆役都是夫人的人。
加上這夫人手段高明,一開始翠樓裡就熟識的周氏和宋氏還能幫她,可漸漸的,張三的渾家周氏,李四的渾家宋氏,全都站在了夫人一邊,就連她親親的弟媳馬氏,竟然都唯這夫人馬首是瞻,除了一個小心翼翼的張妙常,府裡上上下下每一個肯跟她說話的。
結果她犯了脾氣,自己一個人住,一個人做飯吃,跟其他人也不再來往,日子越過越孤單,越孤單越想念丈夫,於是日盼夜盼,做夢都想著丈夫第二天準回來,好容易盼回來了,一年多的委屈頃刻間爆發,哭了一路,硬是忍不住收聲說句話,丈夫問原因,他說夫人說他死了,所以她才難過。
其實金枝知道,這並不是府裡的人造謠,而是府外的那些村民瞎嚼舌。但實在氣不過,又說不出,隻好用這理由搪塞,讓丈夫替她出口氣。
跟金枝一道出來,走回金枝的屋子。
“你就住這裡?”
最外麵的一角,金枝占了一個廂房。
房子不大,但這家的房子都不錯,一水的青磚大瓦房,茂德帝姬不差錢,以她帶到江南的財富,彆說這種精心打造的宅院,蘇州園林都造的起。
李慢侯當年幫茂德帝姬轉移了不下四百萬貫財產,大多換成了鹽引和茶引,交由茂德帝姬的心腹帶到江南變現,接著購買各種資產,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地產。
光是土地,整個江南就不下八十萬畝,全都在蘇杭等地。顯然三四百萬貫的資本,不可能買到這麼龐大的地產。實在是趕了一個巧,原來不止汴京的蔡京黨羽在玩命的變賣家產攀附權貴,江南這裡也一樣。
相比汴京,蘇杭一帶的朱勔黨羽更加集中,而且更加驚恐。有資格做蔡京黨羽的,大多都是正經科舉出身的文官。蔡京這個人人品雖然不怎麼樣,但還有一股文士風骨,那就是喜歡提拔有才學的人。吳敏就是這樣被提拔的,而且蔡京還頗有心胸,當年吳敏高中後,蔡京喜歡這個年輕人的才學,就想將女兒嫁給吳敏,結果吳敏年輕氣盛,嫌棄蔡京名聲不好,蔡京竟然也不在意,繼續在官場上幫助這個年輕人。
當蔡京力薦吳敏進中書省的時候,中書省官員反對,認為不合祖製,希望吳敏從更小的官職做起,但蔡京直接跑去了宋徽宗哪裡,要來了皇帝的禦筆,請了聖旨越級提拔了吳敏。吳敏後來又提拔了李綱,並且跟李綱一起儘可能保護蔡京。
有吳敏和李綱保護,蔡京都還屢次被貶。朱勔是一個沒什麼跟腳的佞臣,全靠給皇帝搜刮奇珍異寶得到寵愛,父輩也隻是蔡京門下一個小官而已。朱勔的所謂黨羽,也大多數是這種人,尤其多的是一些打手,一些在地方上做臟事的人,要不擇手段的搜刮百姓,太乾淨的人是做不了的。
結果朱勔一倒,那些因為朱勔而在東南地區做官的,立刻就被罷官。其他黨羽則惶惶不可終日,想方設法變賣家產,托人送到汴京巴結新貴。這些黨羽,很多都沒多少文化,文人雅士的東西他們不是很喜歡,眼裡隻認銀錢和土地,因此搜刮了大量地產,大都來路不正,朱勔一個人搜刮了三十萬畝,他的黨羽搜刮的,不止他的十倍。這些人送光了銀錢後,也就隻能變賣地產了。
但這時候他們發現,想變賣都找不到買家。原因很簡單,他們急於賣地籌錢,是因為地即便不賣,萬一朝廷問罪,也是保不住的,因此賣起來沒那麼心疼。但買家也怕朝廷問罪,一旦他們被問罪,買來的地轉眼間就被官府抄走了,豈不白白丟了錢。朱勔黨羽在江南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跟朱勔一樣,大都是本地人,彆人也都認識他們,尤其是那些做土地買賣的牙子,誰不知道他們的底細。因此本地人大都不敢接手這些燙手的山芋,可是公主府敢接。
結果這些黨羽但凡敢賤賣的,公主府的人就敢接手。當然麻煩不是沒有,先後買下了八十萬畝良田,近半都被官府查封了。不過他們不怕,等公主身份公開,當地官府隻能乖乖再把這些地產交出來。他們這些權貴兼並土地,就是這麼的霸道。
之所以選擇落戶在太湖南岸的潯溪村,正是因為在這裡買下了大量地產,之前分屬於好幾個朱勔黨羽,都不算太大的官。而且這裡的土地連成了一片,顯然不可能是通過買賣慢慢攢下的,而是通過手段,逼迫原主出賣的。誰叫這裡靠近太湖,誰叫太湖裡出花石呢,太方便朱勔黨羽敲詐勒索當地人了,誰家裡但凡有點石頭,都敢說成太湖石,用黃布封了,讓主人送去開封獻給皇帝,主人還不得乖乖的就範,說讓賣房子就賣房子,說讓賣地就賣地,就這樣,散碎了上千年的太湖一帶土地,在朱勔掌權的二十年時間裡,高度集中了起來。
原本李慢侯通過錢引轉移財產,隻求能夠保住本,誰想公主府的人夠狠辣,竟狠狠的賺了一筆。
然後選擇太湖這裡安家,因為潯溪村這裡,此時還隻是一個不發達的鄉下,從北方來的商船南下都經過東邊的運河,根本不會到這裡來。也就是西方湖州生產的生絲,會經過潯溪村北的運河運輸。而湖州的生絲,雖然在江南已經頗有名氣,可規模依然算不上大,因為絲綢生產中心在黃淮和四川,還沒到江南呢。
因此潯溪村這個地方,猶如一個大路旁邊的村莊,交通也方便,卻非常安靜,非常適合隱藏。另外還直通太湖,一旦有情況,坐船往太湖裡一紮,誰都找不到。
當李慢侯到來後,院子已經蓋的差不多了,他確認了一下地理位置後,頗有些興奮。因為他發現,這裡赫然就是南宋時期發達起來的南潯。到了明清時期,湖州生絲規模擴大後,南潯的富商甲天下,號稱一個湖州城比不了半個南潯鎮,百萬兩巨資的富商,在這裡就不下十個。
於是李慢侯建議,反正公主手裡還有大量的現金,不如就全部投在這裡,興建碼頭,商鋪等地產,坐等地價升值。
而李慢侯自己,則出門遊曆去了,靖康元年的冬天出門,靖康二年的年前才回來。
整整一年,踏遍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