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湉一把捉住我的手臂,問道:“什麼路子?”
我垂眸,實在難以啟齒,片刻後,才出聲悄言道:“賣官鬻爵。”
載湉聽言神色即刻就變得無比嚴肅起來,一口否決道:“不行!”
我抿了抿唇,低聲說:“眼下皇上還有更快更好的籌措銀子的方法麼?”
載湉搖頭道:“這可是賣官鬻爵,你知道何為賣官鬻爵嗎?你知道賣官鬻爵之風一旦盛起對大清朝廷有多大的危害嗎?”越說他語氣就越加沉重,“朕絕不能開這個先例!”
我輕蹙眉頭道:“奴才知道。”
載湉厲色道:“你知道還敢把這個路子說出口來!”他停一停,整張臉被氣急得發紫,語氣十分冷峻,“東漢末年太學生之所以總跟宦官作對鬨學生運動根本原因就是他們寒窗苦讀的出路被賣官擋住了。明朝滅亡,‘南明’福王朱由崧南京稱帝在朝野中賣官其中一項就是取消生員考試錄取製度,改以納銀多少來定名次,直接導致‘中書隨地有,都督滿街走’的不堪局麵。鬻官者,欲民之死。上梁不正下梁歪,若是連朕都開始賣官,那麼下屬更會以朕為榜樣弄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哀聲道:“奴才怎會不知道‘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的買賣會帶來多大的弊端,可是這無本萬利的先例早已經開了,否則也不會有人找路子找到了奴才這兒來。”
載湉愕然,豎眉道:“什麼?”
我靜默片刻,言語冷靜道:“賣官之事恐已有老佛爺在前,也不知道事態發展到了哪個程度,但是當務之急是籌建海軍不是嗎?”
見載湉未說話,我又道:“非常時期需行非常手段,既然已開先例,一時又無法製止,北洋水軍一事迫在眉睫,不如先得一筆收入以籌銀款解了燃眉之急,再行處置貪官汙吏,孰輕孰重,皇上掂量掂量。”
有須臾的沉寂,一陣狂亂的風聲簌簌,窗外密密匝匝的竹枝竹葉被撩撥輕掃得嘩然作響,載湉旋即平靜下來,眼底那種凜冽逐漸緩和,“是誰人找路子找到了你這兒來?”
我嘴角淡淡浮出一抹扯笑,舉筆在花簾紙上寫下“魯伯陽”之名遞給載湉,他看了一眼問:“這人是何時找你的,怎麼沒見你跟朕提起過?”
光線昏暗的燭光淺影裡,他眸光深邃如無底深淵,我輕輕出一口氣,道:“聶揖規將升任江蘇臬司,原職務江海關道即將出缺,幾日前這個叫魯伯陽的人寫明此事托人輾轉到景仁宮意思是想出錢找奴才買此缺。奴才剛看到時也很震驚,陪伴皇上左右多年不會不曉得皇上心性,這樣的事情自然是決斷不能答應去做的,就想著先叫此事不了了之,等六旬萬壽筵後再找機會和皇上好好謀劃賣官鬻爵一事的後續處置,可是皇上近日來都是愁眉不展的,奴才也不好提,今日皇上說起籌建水軍的煩擾,奴才竟突然覺得這個路子倒是可以走一走,雖是下策,但皇上這麼急,也隻有這個路子來銀子最快最好。”
載湉暗暗計較,“聶揖規……”思索了一會兒,點了點頭,“這人是曾國藩的女婿,的確是有這麼一樁升遷,”隨即又冷笑道,“這人出錢買缺倒知道托人在後宮輾轉,反而前朝一絲消息也無,瞞得是密不透風,這操作也是熟稔得很,可見是早已有前人趟過泥濘路子的,大道已成,如今後人辦事才這麼一路坦闊無阻。”
我“嗯”了一聲,淡淡道:“奴才私下著人查過,發現寧壽宮一直花銷甚大,並非近日,後宮其餘諸妃的開銷加起來竟都敵不過,如此大的流水賬目除了能從這個路子裡來也實在找不出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