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位壓力山大的穿越者,隻是心血來潮,突然很想照鏡子看一看,在支撐亂世危局的這些天裡,自己是不是已經像三位亡國的前輩那樣,頗具趙家後主氣質了……
從宣德門到開封府衙,最多也就五六裡地路程,侍衛長蔣宣駕馭著禦用馬車很快便跑到了府衙大門外麵。
皇城司禁衛所的百十名親從官,早就已經把方圓數十丈之內的閒雜人等清理乾淨了。
此刻偌大的府前大坪裡,隻有兩位身著綠袍的小官在翹首以盼,他倆一見華蓋雙轅馬車徐徐馳了過來,趕忙急趨碎步上前見駕。
其中一個長著黑紅臉膛的年輕官員率先自報家門“臣禦史台檢法官張浚,叩見我主陛下!”
張浚張德遠?
趙桓彎腰正從車廂裡走下來,瞬間就愣住了。
之前在李綱家裡,兩人打過一個照麵,趙桓還記得,臨時起意把張浚從太常寺調到禦史台任職,讓他在瑣細的基層崗位上好好磨練一番,日後才能委以重任,沒想到今晚在這裡出奇不意地碰上了。
“臣開封府司法參軍趙鼎,叩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趙桓剛從車上下來,正要走過去和張德遠閒聊幾句,緊接著另外一個舉止沉穩的中年官員也自報家門了。
趙鼎趙元鎮?
趙桓簡直驚訝得合不攏嘴巴,心說今日這是怎麼了,兩位南宋宰相,一位著名軍事技術專家,三個人同時出現在開封府衙,這是要合唱一台大戲的節奏啊。
府衙外麵不是講話之所,君臣三人見麵之後簡單閒敘了兩句,趙桓便跟著張趙二人一起去府司獄會見陳規。
路上一問才知道,果然不出所料,這位被捕入獄的軍器監丞,正是南宋守禦大師陳規陳元則。
不過他現在的身份已經不是軍器監丞了,而是即將離京到德安府赴任的安陸縣令。朝廷調令下來的時候,正好趕上京師戒嚴封城,沒來得及出去。
其實這段時間既便沒有封城,陳規暫時也走不了。
按照朝廷典章規製,凡是新除授的親民官須赴禦史台麵參長貳一一這條特殊規定是為了防止有人濫竽充數,禦史中丞和侍禦史要對新任官吏,從年紀到身體再到人品、資曆、才乾等等進行全麵考察,看看能不能勝任即將擔任的本職工作。
陳規正處於組織考察的敏感期,由於女婿章括領頭造假,他有重大縱容和包庇嫌疑,是以開封府以奉旨查辦欽案為名,即時將其傳喚到府衙裡問詢,禦史台是聞著血腥味才撲過來的。
道君皇帝倉惶出逃那晚,禦史台裡包括推勘官在內的諸多屬官都作了鳥獸散,本台長貳無人可用,隻好讓張浚這個剛調來沒多久的檢法官兼任推勘官,與開封府衙司法參軍趙鼎一起審理陳規這個案子。
“你們都審出什麼來了?”
趙桓聽他們二人介紹完有關陳規的大致情況,回頭望著趙鼎問道。
老實說,趙桓對趙鼎的第一印象,遠遠沒有史料中記載得那麼鮮活,或許是一直沉淪下僚的緣故,總感覺這個人沉穩有餘、生氣不足,彆看剛屆不惑之年,卻像是一位秋氣橫陳的儒家老夫子。
果不其然,明明知道皇帝在等著他回話,他卻在默默打腹稿的過程中被心直口快的張浚搶了先機“回奏陛下,微臣已經查明,陳規的女婿章括乃是章大郎的本家堂兄弟,章括此前曾在文思院銷熔所擔任過銀匠作頭之職。”
“是嗎?”
趙桓緩緩停住腳步,認真問道“章括助紂為虐,你們拿就拿了,為何還要將其嶽父陳規牽扯進來?”
張浚聽出來皇帝有問責之意,趕忙回答道“陳規在做軍器監丞之前,曾任文思院提轄官。微臣有理由懷疑,章括所通造假之術,很可能源自”
“哦?”
這一點倒是出乎趙桓的意料之外,是以趕忙問道“依張卿的意思,莫非陳規精通金銀造假之術?”
這一次沒等張浚反應過來,趙鼎突然接過話茬,鄭重其事地向皇帝諫言道“據微臣所知,但凡百工伎藝,此人似乎無所不通,實乃是我朝不可多得的奇才,懇請陛下不計嫌疑,寬而納之。”
趙桓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心說不錯,很有眼光嘛!
陳規毫無疑問是朕的千裡馬,而你趙鼎,既然這麼會看人,以後就做相馬的伯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