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古道！
我趕緊將頭縮回來，也不知他們有沒有看見。等了一會兒，阿五開口笑說“哼，不識時務的東西，用不著我們動手，待會兒奶奶出來，有他們好受的。快，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守著，爺今天一娶三個媳婦兒回門，不能馬虎。”
“嗯。”三人應了聲，跟在阿五後麵，走上主乾，匆匆上山去了，估計那三個鬼媳婦兒的墳墓在山頂。古時候實行君臣等級製，直到現在社會雖然改了革，但人心依舊如此，能葬在這大棺山山頂的人，生前必定是了不起的人物，又是女人，估計十有八九是軍閥、富豪的女兒。
阿五、阿六、老九、十三上去後，大概過了半個多小時，山頂響起了鞭炮聲。又過了十幾分鐘，山頂傳來那洋裝中年人的呼聲，隱約還有帆布迎風擺動的聲音。“大媳婦兒、二媳婦兒、三媳婦兒回門呐，快快回門呐。”說完，“噗”，那人嘴裡不知吐了什麼。
我皺緊眉頭，豎起耳朵聽，等了等，山頂沒再傳出聲音。再回頭時，這邊送喪的隊伍，除了張少卿還一臉茫然抱著棺材，其他人全都跪趴在地上，他們雙手抱頭渾身哆嗦。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這樣，悄悄走過去，我問張少雲說“怎麼回事兒，大家這都是怎麼了？”
張少雲哆嗦說“這，這裡晚上有人娶鬼媳婦兒回門，站直身子怕被鬼媳婦兒選做替身，小兄弟，你還是快跪下吧，今晚少不了要死人。”鬼媳婦兒的事，唱戲的女人跟我說過，可我給忘了。我留在這裡，本是為了幫忙處理玉煙姑娘下葬的事情，可不想趟渾水。
“嗯。”我應了聲，學著張少雲的樣子跪在地上，伸出雙手抱著腦袋。沒多久，山頂再次傳來中年人的聲音“大媳婦兒、二媳婦兒、三媳婦兒回門呐，快快回門呐。”我仔細聽了聽，這中年人的聲音有些奇怪，洪亮卻並不粗魯，像以前爺爺跟我說的黃河號子。
我皺眉想難道這中年人乾的也是黃河上的營生？就在這時，咚的一聲，棺材蓋子被踢飛，女屍從棺材裡直挺挺站了起來。張少卿扶著棺身，愣了一會兒，忽又破涕為笑，看著女屍在哪兒喊著“玉煙，玉煙我就知道你不會死……”
棺材板兒飛起來那一刻，眾人便被嚇的哀叫連連，趕緊朝女屍跪拜。張少雲亦是如此，隻有我和張少卿看著女屍，沒有任何的動作。“大媳婦兒、二媳婦兒、三媳婦兒回門呐，快快回門呐……”山頂，那中年人的聲音再次響起，女屍一個彈跳，落地之後，小步快速朝山上走。
張少卿哪兒舍得，爬起來跑了幾步跟在後麵，眼看就要追上女屍。這時，一陣陰風吹過，張少卿突地停下，神色木訥的看著前方女屍的背影。“大媳婦兒、二媳婦兒、三媳婦兒回門呐，快快回門呐……”突然，張少卿回頭，詭笑著看了我一眼說“三妹，還不快點兒。”
就在這時，我感覺後背一股涼風襲來，猛的睜大眼睛。經曆過一段極其難受缺氧的感覺之後，我往前跌了跌，大口喘息，張少卿看著我身後皺緊了眉頭。我順著他的視線回頭看去，“啊！”我一聲驚叫，我居然看見了我自己！我自己詭笑著朝我走了幾步，正要開口說話，突然閉上雙眼，跌倒躺在地上。
就在這時，一股強大的吸力產生，我被拉扯著，很快眼前一黑暈了過去。再醒來時，還沒睜開眼便感覺手腕上的念珠十分溫暖。睜開眼時，送喪隊伍裡，一個披麻戴孝的人此刻正站在我身前，一腳踩在我胸口，詭笑著看我。
“大媳婦兒、二媳婦兒、三媳婦兒回門呐，快快回門呐……”張少卿站在不遠處看著那披麻戴孝的人說“三妹，快，時間不早了。”那人在我胸口用力踩了一腳說“哼，有意思。”說完，他移腳回身，跟在張少卿後麵，兩人外加一具女屍很快上了山去。
“大媳婦兒、二媳婦兒、三媳婦兒回門呐，快快回門呐……”中年人的聲音在耳邊回響，心臟撲通撲通直跳，我快步跟了上去。他們的速度很快，即便我使出了渾身的力氣，也隻能遠遠跟在後麵。走了幾分鐘，山頂突然傳來阿五的聲音“看血！”我抬頭一看，正好看見一道血水飛上半空。兩人和女屍飛快往旁邊閃躲，血水潑了個空，嘩啦一聲落在石階上。
阿五從頭到腳，渾身血淋淋站在那裡，手裡正端著個盆子。血水沒潑上身，反倒惹惱了三個鬼媳婦兒，女屍疾步上前，一腳踹在阿五身上，將阿五踢飛。阿五敗退之後，老九手裡拿著鮮紅色的招魂幡，從路旁跳出來，擋住了女屍的去路。
幾次出手之後，老九被踢飛，三個鬼媳婦兒輕鬆上了山頂。上了山頂之後，我便看不見他們。愣了愣，我趕緊沿著石階朝山上跑。我隻不過是個平常人，沒有多少腳力。等我上了山頂，戰鬥已經結束，那中年人和他的隊伍全躺在地上，變成了無頭屍。他們的頭，被割下，放在了那三頂小紅轎子裡。那三頂小紅轎子就擺在三座陵墓的墓碑上。
除了我，山頂上沒有活人，剛才我借著火光，打開三頂轎子看過了，張少卿和那披麻戴孝的人以及玉煙姑娘，他們三人的人頭也在裡麵，被分置在三頂轎子中。我上山頂不過區區十幾分鐘，在這十幾分鐘內，山頂的戰鬥結束了。中年人和他迎娶鬼媳婦兒的隊伍全軍覆沒，就連張少卿和那披麻戴孝的人也死了。看來，這鬼魂並不是好招惹的東西。
站在山頂，吹著涼風，聞著血腥味，我突然想起剛才發生的事情。我低頭看了看手腕上的念珠，若非這念珠，那披麻戴孝的人也就不會死，現在放在其中一頂轎子裡的人頭，也不會是他，是我。想想，我心裡多少有些害怕，還好這二十多天經曆了太多，已經習慣了。
等了一會兒，我哆嗦著從山頂下來，回到半山腰跟張少雲說了剛才山頂發生的事情。張少雲聽完後一愣一愣的，我提醒他好多次，他才回身顫抖著朝大家揮手說“事到如今，大家，大家跟我上山頂去，去把玉煙、少卿他們的屍骨弄下來安葬。”
眾人圍坐一團，連連搖頭，說什麼也不肯到山頂去。我抿了抿嘴，沒說話。我經曆了那麼多事，回想起剛才那一幕心裡都害怕，他們心裡極度恐懼很正常。就這樣，我們在半山腰上等到第二天中午，霧氣散了之後，才和幾個膽大的上山去取了三人的人頭和屍身。
張少卿和羅玉煙的屍首自然合在一起，按照原計劃埋在早已準備好的墳墓裡。那披麻戴孝的人，大家把他埋到了旁邊原本給王家祖宗準備的墳墓裡。雖然是土葬，但他卻連一口薄皮棺材也沒有。畢竟大家都被嚇到了，出了這樣的事情，誰還願意在這兒多呆，等棺材準備好抬過來怕又是天黑，沒辦法，活人總比死人重要，活人總還有一條命，還要繼續活下去過日子。
大家是這樣想的，我也是這樣想的。張少雲和送喪隊伍走後，我站在大棺山山腳下卻犯了難。如果就這樣回去，回到村子裡後，我仍舊過著像以往那樣的生活，活著就是在等死。可留在這裡，心裡卻很害怕，我站在山腳下徘徊，不知道如何是好。
等到下午兩點過，我心裡仍舊拿不定主意。我想起了唱戲的女人，想起了那根木頭。我回身匆匆上了山，二十多分鐘後，我蹲在大樹下，看著大樹成叉外延，半露在外麵的兩條樹根問“你還在嗎？”
等了一會兒，唱戲女人的聲音響起“嗯，爺，昨晚的事情我看見了，你還好嗎？”我點點頭說“嗯，還好。我來就是想讓你幫我拿拿主意……”五分鐘後，唱戲女人說“這樣，爺你就再賭一把，先等等，等到下午五點，要是沒人送棺材上山來，你就先回去，明天再來。”
“嗯，謝謝。”我點點頭，起身往山下走。路上，我抿著嘴搖了搖頭，沒想到這麼簡單的道理，我居然還要彆人來告訴我，看來我真的很害怕，已經亂了心智。
再次來到山腳下，我在上山的路口旁徘徊，時遠時近，仔細觀察著四周，期待有一口棺材能在五點之前出現。熬到下午四點半，我已經兩天沒吃飯、沒睡覺，很累很想放棄。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準備往回走。就在這時，來了一個送喪的隊伍。
看見這個送喪的隊伍時，我的心情一下就好了起來，就像撒上天空，漫天飛舞的紙錢，心花怒放。我捂著嘴，站在路旁假意轉身擦著眼淚不看他們。等到他們上山之後，我悄悄跟在後麵，撿了些紙錢元寶，假意上山去燒紙。
一看棺材，我便知道這家人算是那種不富不窮的中下水平。我跟的遠，注意著他們下葬棺材的位置。天黑之後，葬禮畢。我躲在暗處，看著他們下山去的背影笑了笑，他們要是知道我是來借屍的，不知道會怎麼想。
我覺得我瘋了，我笑笑，隨手扯起一根荒草，茫然拿在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