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滿天都是璀璨的星光,他在那碎鑽一般的星鬥下麵,第一次看清楚了自己的心:他所念所想的,既不是一身靈氣的小午,也不是叱吒風雲的大神仙,他喜歡的是眼前的這個人:它好麵子,嘴巴上從不服輸,可是偏偏蛟龍失水,受那和尚掣肘,半分也施展不開。它驕傲又失落,強大又脆弱,他卻能看透它的心,一絲一縫,都看得清楚透徹。
可是這樣的一個人,在桑和穆小午徹底分開後,就不存在了吧?它是他的一段回憶,一個夢,他明知道它會消失,卻不能也無法阻止。
趙子邁朝後看了一眼:桑現在還坐在馬上,斜眼瞅著又一次下馬的穆瘸子,穆瘸子在看猴戲,那隻猴子穿著件花花綠綠的衣裳,爬到高竿的頂上,倒豎蜻蜓,在贏得一陣掌聲後,它翻身下來,拿著隻鑼,將它翻過來,像一個碟子一般,捧到圍著圈的人們麵前。
穆瘸子大方地朝裡麵扔了五個銅板,聽到“當啷”的脆響後,他故意拿眼睛去斜已經愈來愈不耐煩的胡太醫,嘴角攢著抹得意的笑。
胡太醫心中已經氣急,礙於身份卻又不能與他計較,隻能裝作沒看見,將眼睛瞟向彆處。趙子邁瞅著他強自忍住怒氣的古怪模樣,心中不禁覺得好笑,方想再替穆瘸子添一把火,眼睛卻忽然瞟到路旁邊的畫攤子。
江杉父子今天都在,隻是,兩人看起來都有些奇怪,明明站在一起,卻背對著背沒有任何交流,像是一對互不認識的陌生人。
可趙子邁卻沒有在他們身上多留心,他的目光現在被畫攤上的一摞年畫吸引住了,他沒見過那副畫,江濱送過來的那些人物像中沒有她,可是現在,她卻出現在江家的畫攤上,且數量之多,幾乎占據了一半的畫攤子。
是個年過古稀的老婦,花衣裳,頭頂紮著雙垂髻,臉上那抹充滿了童真的笑使她看起來異常親和,就像他和她已相識了多年一般。
趙子邁看著她,畫攤上那十幾個老婦人便也盯住他的眼睛,眼中含著脈脈溫情,濃得化不開。
但怎麼可能呢?就算他江濱有神力相助,也不可能在短短一上午的時間,就畫出這麼多年畫來吧?還是......同一個人......
趙子邁心頭的疑問像被海浪推舉著,越翻越高,可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城門處走進來一個人,貼著牆邊,步履蹣跚,走得歪歪扭扭,像沒有重心似的。
這個人他認得,因為今天早上,他跟著張耀忠等一大群人,先他們一步出了大名,返回京城。
可是這個張耀忠的貼身隨從,現在不知為何,卻又一個人折返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