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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燈時分,春紅在幾個小廝的引領下,穿過一座座庭院,走過一道道簷廊,終於,在為首的小廝打開一扇烏漆如意門時,她停了下來,看著前麵的小廝朝兩邊撤去,將空空的門洞留給了自己。
前麵的院子很大,卻空蕩蕩的,除了一張刻著棋盤的石桌和兩隻石墩子,什麼也沒有。章家老太爺孤獨終老,是章氏兄弟心中永遠無法拔除的悔痛,所以二人在老爺子的牌位前立誓,要終身簡衣陋食,無論賺了多少銀兩,都不可行鐘鳴鼎食之事。
不過,這規矩雖然立下了,守規矩的卻隻有章天一一人,或者這麼說,在章天一去世之前,兄弟倆都過著粗茶淡飯的日子,可是章天一走後,章生一就像是要和他兄長作對似的,把上半輩子沒享受過的全部找補了回來。
綾羅綢緞、錦衣玉食,這都不算什麼,據說,連章家的豬都是人乳喂大的,吃起來比龍肉都香。而章生一乘坐的輦轎,四十二人才抬得起,轎子裡有廳有室,有桌有榻,甚至有一間毛司,方便都不用下轎,窮奢極侈,世間罕聞。
隻是,章天一生前住的宅院,現在由章生一住著,這裡是章宅裡唯一一處維持著原貌的地方,無花無木,無山無池,隻有一張棋桌,是章天一生前唯一的喜好,也是兄弟二人閒時的交心之所。點子如點兵,車攻炮轟,你來我往間,生意上的事情便商議定了,章氏窯廠發展壯大的每一步,都與這張棋桌息息相關。
春紅站在棋桌旁,聽到身後一響,便知院門被小廝們關上了,碩大的院落中,除了她,便是屋裡等著她去伺候的那個人——章家二老爺章生一。春紅深吸了口氣,看向前方白牆灰瓦樣式簡單的屋子,猶豫再三後,終於還是朝它走了過去。
“裡麵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有......”她默默念叨著柳嬸子的話,將手中端的銅盆的盆沿攥得更緊了。
“篤篤篤。”
她敲響了屋門,在外麵靜默等候,若是沒有人應聲就好了,或許裡麵的人睡著了,那這次她就能躲過去了。
春紅沒能如願,敲門聲剛落,她就聽到了回應,“進來。”
有些虛弱的聲音,裡麵還透著一絲疲憊,像是對她這樣的人厭倦了。正因為此,所以才不拿她們當人看嗎?
淒涼的月光淹沒了春紅瘦弱的身體,將她的靈魂也一並淹沒了,她腦中素雪茫茫,已經無法思考。可是手卻像被一根線牽住,不聽使喚地朝房門移去,輕輕地將它推開了。
最裡麵的床榻上躺著一個人,聽到門聲,便坐了起來,鼻息沉重地哼了一聲,伸出一隻比女人的還要白嫩的胖手,有氣無力地抬起了一根手指,意思是讓春紅靠近些。
“老爺,我是......是來伺候您的......”春紅看到旁邊的有一隻還在冒著熱氣的銅壺,便知那是早就備好的熱水,於是想先把水盆加滿。
“不急,讓我先看看你,”章生一朝旁邊歪了歪,露出半個腦袋,一雙腫泡眼貪婪地盯著春紅尚未長成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