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她每晚睡下,都在和那個怪夢糾纏。
那是一片幽深寧靜的密林,樹高得仿佛能夠著上麵瓦藍的天空,幾絲流雲在樹端繾綣徜徉,一會兒功夫,便流散不見,隻留下幾點細碎的光斑。
她就在這片密林中疾走,腳不沾地,仿佛自己也化成了一朵輕盈的雲。有幾次,她似乎看到那個地方了,那株根如蟠龍,皮若裂岩的千年老榕,氣根從樹梢垂落,遮蔽住下麵開滿了紅蓮的池塘和池塘旁邊幾級粗糙的台基。
可奇怪的是,那地方似乎隻是一片海市蜃樓,隨著光的變化,它時隱時現,變幻莫定,而真實的模樣,卻仍然藏在幻影身後,某個不知名的地方。
“你找到它了?”幾日不見,趙子邁似乎瘦了一點,臉卻愈發顯得清雋了,果然,和她筆下畫的那個人不是很像。
穆小午心神一恍,將目光轉向彆處,她看著陽光下車水馬龍熱鬨非凡的街市,忽然有種恍然隔世之感,仿佛夢中的景象已經是幾輩子之前的事了。
“找到了,這夢每天都不一樣,但卻是連續的,所以這幾日,我白日在家中發呆,晚上,卻在那片密林中尋覓,白天晚上都不得閒,累得半死。”
趙子邁知道原因:她的一部分靈魂隨桑去了,所以她現在經曆的,是兩個人的人生,白天黑夜不停歇,不累才怪。
“你......是怎麼找到那個地方的?”他見穆小午說了一會子話便忍不住喘氣,麵色也略顯蒼白,便不免心疼,於是將手中的沙果水遞過去,讓她先喝上一碗,再慢慢作答。
可是頭一遭的,穆小午沒有被美食誘惑,她搖搖頭,眼睛在趙子邁臉上一掃,“你猜我是怎麼找到個地方的?我聽到了一個聲音,這聲音我以前便曾聽到過,我猜,他就是烏那大僧侶。”
“傳說,烏那是死在刀靈也就是桑的手中,他又為何要召喚你,不,是它過去?”
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穆小午,卻見她神色如常,顯然是早已猜她自己的一片靈魂隨桑而去了。趙子邁心中忽然多出了幾分佩服:不愧是穆小午,天塌不驚,萬變猶定,單這一點,就不知要將多少人甩在身後。
“我不相信桑殺了烏那,”穆小午看著他,一字一句道出自己的推論,“我能感受到,那個聲音裡充滿了慈靄,就像父親在迎接自己遠歸的孩子。”說到這裡,她“嘖”了一聲,臉上露出一點不耐煩的神色,“你明白吧,就和我家那老頭子一樣。”
趙子邁吃了一驚,“烏那大僧侶難道尚在人世?可是聽父親說,他已經是千年以前的人了。”
“要是現在還活著,那不成了老妖怪了,”穆小午摸著鼻子笑笑,又接著道,“我跟著那個聲音潛入密林,又走了許久許久,久到我幾乎以為這夢永遠不會有儘頭的時候,我看到了那片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