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哆嗦著,忍著痛在水缸和屋間飛奔,好在這些堅持都沒有白費,身後忽然響起了腳步聲,為首的是一直等在巷外的寶田,後麵還跟著胡醒和幾十個鄰居,每人手中都拿著桶盆,一齊朝著火的屋子衝了過來。
趙子邁心頭一輕,雙腿忽然就軟了,他癱坐在地上,看著人們將水潑向屋子,看著火勢在眾人齊力之下,很快地弱了下來,看著胡家幾口人被馱出屋子,雖然被熏成了幾根炭條,但尚能開口說話,心裡便也像被澆了一桶涼水,變得舒緩而平靜。
心頭一陣輕鬆,他氣喘籲籲地笑著,任陽光和輕風拂在臉上,用力去感受人世間的美好。可是驀然間,心裡又多了幾分傷感:這麼多年了,他終於將肩頭的包袱卸下了一些,這份喜悅,他不想獨占,可是想與之分享的那個人,卻永遠不會出現了。
“春未綠,鬢先絲,人間彆久不成悲。誰教歲歲紅蓮夜,兩處沉吟各自知。”
猝不及防地,腳趾上又一次竄起一陣劇痛,像電流似地順著經脈流向全身,疼得他每一塊肌肉都抖動了起來,嘴裡亦忍不住發出一聲輕嘶。
趙子邁輕輕脫下靴襪,目光落到腳麵上時,他驚起了一身冷汗,口中暗暗抽了口涼氣:腳背泛著一層淡淡的青光,遠看看不出什麼,可若湊近了,便能看見那是一片尚未完全長出的鱗片,密密地在皮膚上覆了一層,像是被畫上去的一般。
“患此症者,腳覆鱗甲,小趾消失,奇痛難忍......”古書中的那行字切合時宜地出現在他的腦海中,緊跟其後的,便是那四個讓他永遠也忘不掉的字——“戕害手足”。
果然報應不爽,這麼多年了,哪怕他做了無數善事,卻終還是逃脫不了,它在這裡等著他,等著將他造的孽全數回敬回來。
“哥哥,你覺得不舒服嗎?”胡醒從人群中擠了出來,見趙子邁一臉黑灰呆坐在地上,便忙走上前詢問。
趙子邁下意識將襪子套在腳上,遮住那些青色的鱗甲,穩住心神後,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醒兒,醫書收好了吧?”
胡醒愣了一愣,連忙點頭,口中嗯嗯幾聲,“我按您說的,一直藏在懷裡呢......”
趙子邁差點落下淚來:原來,老天還是給自己留下了一線生機,他若放他一馬,他願用餘生去彌補自己犯下的罪。
“咦,書......怎麼......怎麼不見了?”胡醒在衣服裡摸了一把,又著急忙慌地將整件衫子褪下,卻依然沒有發現那本破舊的醫書,“哥哥,我明明......明明將它收得好好的,現在怎麼不見了呢?”
若沒有黑灰覆蓋,胡醒便能看見趙子邁現在蒼白的臉色,他就像一個即將被押赴刑場的罪人,等待著命運給自己最沉重的一擊。